［全职/王肖］Tru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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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接《Liar》，中间有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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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尝尝今天的菜！”穿着毛茸茸的猫咪睡衣的肖时钦端着一盘菜，笑着转出厨房，将白瓷碟摆上了餐桌。
王杰希刚把出门的外衣挂到衣钩上，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餐厅，给了等候许久的爱人一个拥抱，注视着人灰色的眸子，扬起唇角：“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这情话说了几年了？能不能有点创新？”肖时钦眨巴着眼睛，故意嗔他，旋即自己却先笑了起来，连脸都板不住。
但一听这话，王杰希却努力苦思冥想起来，搜刮着脑海里不多的浪漫词汇——无一例外与眼前的伴侣有关——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更多有关“爱情”的语句了。
沉吟了许久，他握住了肖时钦的一只手，低头吻上了人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连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这句话依旧算不上有新意，但肖时钦的脸颊却一下子红了，原因无它——这是他们结婚典礼上的誓词。
“突然这么郑重好犯规啊……”肖时钦嘟哝着说了一句，接着掩饰似的推着人往洗手池走，催促道，“快洗手，不然凉了不好吃了。”
王杰希笑了笑，依着人说的，没再多说，只与人一同享受了一顿甜蜜浪漫，数年如一日的晚餐。
酒饱饭足后，王杰希主动接过了洗碗的任务，肖时钦则靠坐在沙发上，像一只回到窝里的猫，还不时摇晃着尾巴，直到王杰希坐到自己身边，才伸手抱住人的胳膊，将脸颊一并贴着人肩头，随口问道：“最近加班怎么这么多？”他掰着指头数，“这周我们才在一起吃了两次晚餐。”
王杰希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安抚口吻道：“遇到一个案子，忙过这阵就好了。”
“什么案子？”肖时钦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会不会有危险？”
王杰希语气不变，笑着安慰人道：“A城治安这么好，哪来的危险？”
肖时钦不放心，叮嘱道：“那你一定要注意啊。”
“知道了。”王杰希满口答应，心里却是浮出另一种隐忧。
四天前，新兴异能犯罪组织“Ruler”挑衅BH，预谋屠杀BH旗下的一家赌场。GLORY得到消息后，火速赶往现场，准备将火拼双方一网打尽，却不料遭遇了不知何时潜伏进A城的BH王牌杀手梅花K。
由于事先预估不足，带队围捕双方异能者的李轩险些被【剑仙】从中间切为两半，幸好及时使用【魑魅】转入虚无化，才仅仅是重伤昏迷，经过治疗类的异能者治疗后，性命无碍，至今仍在GLORY的医院内休养。
时隔多年，GLORY再次与BH交手，仅仅一个照面就吃了个大亏。最重要的是，此次引爆过早，BH恐怕已经意识到GLORY欲对他们不利，接下来一定有动作。A城的平静，恐怕已如暴雨中的风帆，摇摇欲碎。
“你也注意安全。”王杰希反过来，又去嘱咐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家里打游戏的伴侣，“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知道啦——”肖时钦拖长了声音答应。
但王杰希越想越不放心。
他持有异能【风神】，哪怕正面对抗BH的四将都不在话下，就算是二王也有一拼之力，可他唯一怕的，就是BH威胁到他家人的安全，威胁到肖时钦的安全。
虽然异能者的世界暗中有条约，异能战争不会搅和进普通人，但BH可是一群亡命之徒，谁知道他们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王杰希的面色不由得沉了沉，却及时在肖时钦察觉到异常前露出笑容：“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没有？你先挑，等我忙完，陪你去看电影。”
“再去吃好吃的！”肖时钦欢呼一声，跳下沙发，去边柜上拿起手机，就迫不及待地查找起来。
王杰希看着他雀跃的模样，愈发坚定了自己保护爱人的信念，却没有注意到，从肖时钦瞳孔深处，闪过的一刹银芒。
02
无论浸淫过多久，医院里弥漫着的带着冷峻气息的消毒水味总是令人不适。
王杰希双手插在裤兜里，轻微地蹙起眉，沿着雪白的长廊向内走去。
这里是GLORY旗下的“和平医院”，明面上也对公众公开，只不过楼上有几间“特殊病房”而已。
他今天来这里，是来探望李轩的。根据医生的预估，对方差不多这几天就能醒来。虽然GLORY已经派了人驻守，但BH也不是好相与的对手。他还是不放心，向上头打了个报告，近期没有任务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轮班值守，以免被BH偷袭。
今天下午，就该轮到他了。
王杰希看似走得放松，身周无形的风却始终不停地盘旋着。风是他的眼睛，他的耳朵，是他一切感官的延伸，在所有风能达到的范围与孔隙之内，监测每一点异常。
他能感知到楼上楼下行走的医生，床上的病人，门内门外的家属……
他侧过脸，看见脸上戴着口罩，胸前挂着工作证的医生从身旁擦肩而过，视线掠过自己的脸。察觉到医生的目光，王杰希礼节性地向人颔首，并转道沿着楼梯上了楼，在门口遇见了驻守的年轻队员。
“小别，”王杰希习惯性地向人询问今天的情况，语气里依旧是沉稳的。可他并不担忧，因为风已经告诉他，楼上病房内的李轩情况正常，呼吸平稳，也没有多余的人存在，“今天有别人来过吗？”
“只有唐医生来过。”刘小别回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
王杰希点点头，正要越过他，上楼去，就敏锐地察觉到一间办公室的门从内打开了，唐礼升从里面走了出来，并惊喜地看向他：“王队？”
“唐医生。”王杰希礼貌地打了招呼，接着便关心起同事的身体，“李队今天情况怎么样？”
“他恢复得很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提到同事的稳步康复，唐礼升露出了笑容，“我正要去查房呢。王队一起？”
王杰希正要颔首，却听见背后刘小别困惑地问道：“您刚刚不是才去看过李队吗？”
“啊？”唐礼升愣住了，“我刚才一直在办公室啊。”
王杰希一下子定住。
他眸子一沉，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一连串由风勾勒而出画面与声音。
楼上的李轩，门口驻守的特工，办公室中的唐礼升……
戴着工作牌的医生。
——那是唐礼升的工作牌！
一线灵光在脑海中炸开，王杰希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从脊髓渗出。他来不及向面前两人解释，就霍然转身，身形骤然四散化作无形的冽风，极速窜过走廊，冲向医生离开的方向。
——你逃不出去！
医院内所有的吊灯与摆件同时摇晃起来，仿佛有一阵狂暴的龙卷风席卷过建筑，所有无形的气流都躁动地扭曲起来，追索向正站在自动门前，等待大门开合的的医生。
“【风神】？”
在无边无际，汹涌凌厉的狂风中，王杰希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猛然转头，指尖流窜蓄力许久的细小风刃陡然拉长，尽全力刺向从背后扑向自己的人影，却在最后一刻生生收了手，任凭自己被飞上来的人影撞倒在地，死死抱住了腰。
——是刘小别！
如果不是那一瞬间，王杰希及时凝实了自己的身形，刘小别只会生生扑进一团风组成的漩涡里，然后被狠狠摔在地上。
可现在……
王杰希强忍住后背的剧痛，抬起头，对上后辈空洞无光的眼眸，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一记：“梅花A……”
喻文州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没想到这么倒霉，能正好撞上GLORY的异能者，还是机动性能最强的【风神】，但他最没想到的是，这个人他居然还认识——是肖时钦的丈夫，还来他的诊所里喝过茶。
“没别的办法了。”他自言自语了一句，趁着王杰希对付被控制了精神的年轻的【摘叶飞花】，抬手点了点额角，发动了精神系异能中最为诡异的【灾厄女妖】。
一刹那，医院中的所有人还未来及从对无处而来的风中的疑惑中清醒过来，就觉得自己耳旁响起了一阵似男似女，甚至不似人声的吟唱。
有的人，听到了初恋的告白；有的人则听见了，医生对自己死亡的宣判；有人看见，自己被手术刀剖成两半；有人则从走廊另一端发觉了，阔别多年，早已去世的故友……
他们禁不住狂喜，禁不住流泪，禁不住惧怕，禁不住疯狂……医院内霎时乱成一团，所有人又哭又笑，互相拥抱、殴打，歇斯底里地尖叫、咒骂。原本就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各种物件散落了一地。场面一时格外惊悚，好似他们正在一间巨大的精神病院中拍摄恐怖片。
王杰希一时也被震慑住。
这种作用于群体的异能向来最为被GLORY忌惮，毕竟对单的异能再强，也总有凌驾于其上的攻击与防御，可群体性的异能，更容易将普通人拽入危局中。
——不能再等下去了！
王杰希果断做出了决定。
【灾厄女妖】这种级别的异能，随着时间是会得到加强的。短时间内，梅花A只能控制普通人的情绪，可继续对峙下去，他说不定就可以控制他们自杀了！
王杰希一把推开刘小别，手腕用力一拧，梅花A身边的气流陡然凝实，化作无数看不见的绳索与牢笼，缠绕住了对方的身体，不断向内挤压，并向外抽离着空气。
“停下你的异能！”他冲人下命令。
梅花A被风限制了行动，并未做无谓的挣扎，没有被口罩覆盖的双眸里艰难地勾勒出一点笑意。
在一片呼啸的风中，王杰希听见梅花A向门上方的监控摄像头说了一句：“你再不救我……”
话音未落，一阵刺目的银光闪烁过视网膜，王杰希情不自禁地闭了一下眼睛，就看见一双无形的手扯住了囿困住梅花A的风索，将它们一一解开，将它们重新抛回了没有丝毫攻击力的空气中。
王杰希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从来没有见过能像这样破解【风神】的诡异异能，他甚至都没有看见异能者的方位！
他沉默了几秒，凭借着多年作为GLORY顶尖一线异能者的见识与阅历，有了一个猜测：“【全知之眼】？红心A？”
没有人回答他。
“【风神】，我们做个交易。”喻文州看了一眼头顶一动不动的摄像头，微微眯起眸子，“你让我离开这里，我就解除对这些普通人的控制。”
王杰希毫不犹豫道：“我不相信你。”
他不想再继续拖延时间，给【灾厄女妖】成长的时间，可GLORY毕竟是第一次应对号称“破解一切异能”的【全知之眼】，他如果应对不慎，激怒了BH的两位干部，恐怕今日医院就要酿成血案。
喻文州从容不迫地举起一只手，微笑道：“我以【斗神】大人的名义起誓。”他彬彬有礼地提醒，“GLORY应该知晓，我们Poker一向信守承诺。”
——这哪里是起誓？这是威胁！
王杰希眸色一暗。
梅花A这是在威胁他们，要是自己出了事情，整个Poker，也就是BH，还有已经宣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Red Joker都不会善罢甘休！
今天到底是突然的遭遇战，GLORY这边人手和准备都不足，终归要吃下这个暗亏。
医院内的风声逐渐趋于低微，消弭于无形。
喻文州松了一口气，抬手打了个响指。
正陷于极端情绪的人们齐齐一愣，紧接着就各自对视了一眼，都不记得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于是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做自己之前做的事情。
王杰希定定地注视着梅花A一步步走出医院，走出【风神】的领域，最终消失在来往的人潮。
03
“滋——滋——”
两声信号紊乱的电流音划过路旁的监控摄像头，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人影随之凭空降落在地面，抬手敲了敲折射着银色光芒的单片眼镜。
他熟练地在小巷里绕了两圈，很快追上了穿梭在人群中的喻文州，抬起视线扫视了一下前方，就开口道：“前方是A城人流量最大的商业区。”
“我知道。”喻文州叹了一口气，然而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这是最适合我的作战环境，不是吗？”
肖时钦没有说话，从语调到神情都是冰冷的，像一件由无数代码、指令组成的智能机械。
喻文州边从容不迫地在人群的缝隙间左拐右绕，边询问相识多年的好友：“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后悔，当初结婚的时候就应该和两位Joker一样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肖时钦转过头，银色的瞳孔覆盖着无机质的冷光：“只要Poker还有一天存在，GLORY就永远不会放过我们。”
喻文州微笑了一下：“你明白这点就好。”说完，他抬起手腕，抵住太阳穴，轻轻哼出一句古怪的曲调。
肖时钦停滞了半秒，就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按住他的肩。
一瞬间，浩瀚澎湃的信息流向二人汹涌袭卷而来，无边无际的人声嘈杂、喧嚣，几乎在在耳膜上撕裂开一道鲜血淋漓的豁口。
喻文州抿紧嘴唇，继续哼着歌。两人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了市中心摆放着雕像的广场上。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抢了我的女朋友！”
“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狗！”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谩骂、哭喊、尖叫……
一刹那，所有人的耳畔都响起了或熟悉或陌生的声音，来源于他们最不愿听见，最直指心灵深处的斥责与喝问。
“出轨的丈夫，偷情的妻子，作弊的学生……”【全知之眼】一一扫视过不断扩张的异能领域内的所有人，片刻不停地将讯息传递给身旁近在咫尺的【灾厄女妖】，几乎瞬间就动摇了这些普通人的心灵防御，将他们从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中拽出，暴露在赤裸可怖的目光照射之下。
“咳，先这样吧。”喻文州眼见制造的混乱差不多了，暂时停下了异能，没让这些普通人真正对自己、对彼此造成伤害。他打了个响指，找准一个被控制的出租车司机，令对方在附近停下车，“这里的混乱，GLORY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好。”他扭头看向身边的肖时钦，“王杰希应该认出我了。我准备马上离开A城，你呢？”
“我……”肖时钦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喻文州见他犹豫，立刻就了然：“舍不得吗？”
肖时钦垂下眉眼，沉默不语。
出租车很快就驶到了近前，喻文州摇摇头，抬手就去拉开车门，打算还是先逃出A城再做后续计划，可他的手刚碰到车门，就听到广场上空传来一声巨大的近似龙吼的咆哮。
他闷哼一声，【灾厄女妖】的精神控制领域瞬间崩塌，化成无数尖锐的碎片，怦然炸开，狠狠在他的脑海里划出数道伤痕。
尽管他及时停下了继续用异能对抗，但依然感到头疼欲裂，短时间内恐怕没有办法再继续发动异能了。
“【巨龙】！”肖时钦立刻就反应过来，一把扶住向前栽倒的喻文州，连忙问道，“你怎么样？”
喻文州咳了一声，抬手按住眉心，也掩住眼角沁出的一滴血：“活着……”他无奈苦笑，“黑桃A不是说他在S城处理一起海上异常事件的吗？什么时候来的A城？”
肖时钦摇头：“不知道。”他侧过视线，望向正摇摇晃晃，茫然无措的人群另一端。【全知之眼】迅速解析，勾勒出几个模糊的人形。
【巨龙】，【魑魅】，【鬼灯】……
蓦地，他瞪大了眼睛，单片眼镜上的银芒一瞬扭曲，连带着异能也不稳定起来。
“王杰希吗？”喻文州轻笑一声，早有预料地问了一句，却并不指望得到回答。
肖时钦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本能地想通过数据化逃离这里，但他随之记起了身旁的喻文州，记起了自己背后的Poker。
如果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异能者，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始终隐藏自己，每天只需要给自己深爱的丈夫做饭就好，但他是Poker的红心A，他不仅仅是自己。
“我有一个主意。”喻文州忽然笑了一下，说。
肖时钦投过视线，看着喻文州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旋即横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肖时钦！”一声抑制不住惧怕的怒喝刺破天际。狂暴躁动的风撕破人潮，直逼向广场中心的喻文州，却在触及到匕首的刀刃之前颓然散去。
肖时钦垂下眸子，配合地作出被控制了精神，无法反抗的模样。
喻文州从背后按住肖时钦的太阳穴，匕首的刀刃抵住他的咽喉，而后抬起头，面带微笑地看向分开人群，向两人逐渐逼近的GLORY一行，作势加重了掌心的力道。
“黑桃A！”韩文清喝了一声，“放开人质！”
喻文州轻笑一声，并不理他，只将目光投向满脸怒火的王杰希，悠悠道：“王先生，你觉得如何？”他用指尖轻碰着肖时钦的太阳穴，眸中威胁的意味愈加浓厚到毫不掩饰，“你可以再发动一次风神试试。”
王杰希咬了咬牙，尽力稳定情绪，沉声道：“喻文州，你别忘了，时钦是你的朋友。”
“我没忘啊。”喻文州微笑着，匕首稳定地虚碰着颈间的皮肤，几乎压出一道血痕，看得王杰希眼睛都红了。喻文州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松手，下一瞬，暴怒的飓风就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撕碎。但他的语调依旧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我还记得，他是你的爱人。”
王杰希正要再说话，却被韩文清拦住。这位GLORY的特工前辈，曾经正面对战Red Joker不落下风，面对Poker的后辈自然也岿然不动：“你有什么条件？”
喻文州笑了笑，说：“我只是想回去和两位王例行汇报工作而已。”
“你先释放人质！”王杰希盯着他握着匕首的手，片刻也不肯移开视线。
喻文州笑了一声，另一只手也攀上肖时钦的脖颈，慢慢扼紧，边言笑晏晏地问道：“【风神】大人，你的眼神太露骨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杀了我吗？”
王杰希攥紧了拳头，指缝间穿行的风翻腾着发出尖利的嘶吼，却不得不强行被压制回平静的气流。
他深呼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压抑声音里的杀意：“释放人质，我——”他本来想说“我让你走”，但最后想起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决定的事情，于是生生把头扭向一旁的几位同伴。
韩文清皱起眉。
早在二王的时代，他就站在了对抗BH的最前端。单论异能，梅花A绝对比不上Red Joker所向披靡，锋锐无敌的【斗神】，但就把普通人拉入战场，要挟人质的这一手，却比二王都难对付。
可没办法，【灾厄女妖】就是这样擅长群体控制类型的异能，这是异能本身的特性决定的。【灾厄女妖】本身没有正面攻击的手段，只有随着时间不断加强的精神控制。
“做不了决定吗？”喻文州依然微笑着，“没事，你们可以向你们的上级请示。”他不慌不忙地说，“慢慢商量，没关系。”他侧头看了一眼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安静得如同人偶傀儡的肖时钦，微微眯起眸子，“王先生，你觉得呢？”
王杰希感觉背后蹿起一股寒意。
【灾厄女妖】随着时间推移，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她甚至无法肯定，继续拖延下去，肖时钦究竟还能不能摆脱对方的控制。
更重要的是，他不清楚，为什么，理论上应当对所有精神系异能形成绝对压制的【巨龙】竟然会无效。他到底该怎么办，才能从梅花A的手中救下肖时钦？
王杰希一时心乱如麻，几乎难以思考，但他唯一可以判断出来的，就是喻文州正在拖延时间，或许在等异能进一步加强，或许在等待援军……
他总算镇定下来，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肖时钦身上收回，对身旁所有的GLORY同伴说：“我们不能让他继续拖延，速战速决。”他用眼神示意身后负责通讯联络的异能者，让他们通知去寻找狙击位的特工，尽快确定位置，用能压制异能的子弹解决梅花A。
在这里击杀梅花A，势必会引发整个BH的反扑，何况红心A还不知道在哪里隐藏着，他们的战术安排能不能瞒过【全知之眼】还是未知数。
但无论如何，在这里先制服梅花A，毫无疑问是首要任务。
于是，GLORY一行开始不得不装作忙于请示上级的模样，王杰希则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作为人质的爱人，担忧之意不言而喻。
喻文州用匕首挟持着肖时钦，见到这一幕，挑了挑眉，俯身到人耳边问道：“不选择留下吗？”
肖时钦的眼睫轻微颤了颤，没有回话。
借助【全知之眼】的信息共享，他们俩都感应到了持枪的狙击手登上高楼，瞄准了自己的方向。
喻文州叹了一口气，说：“新杰快到了，你快点做决定吧。”
双方在原地僵持着，两边都在等待一些事情发生，一些人到位。
狙击手敏捷地攀登在光滑的大厦玻璃上，没过多久，挑定了位置，瞄准镜中央的十字准星缓缓对准了玻璃中间的喻文州的后脑，又偏移降落到了他持刀的手腕，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子弹冲出枪膛，在空气中擦出一道火星，最终却陷于一片苍白的沼泽，再无法前进分毫。
“咔嗒、咔嗒……”
时钟指针被卡住的诡异摩擦声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握着十字架，披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自时间的罅隙中缓步走来，双手稍稍张开，苍白的光芒便愈发凝实，停滞住半空中的子弹，甚至反向拨动秒针，一格一格地后退，将子弹回溯至冒火的枪口，而后怦然炸裂。
枪管伴着火光四分五裂，狙击手捂住自己鲜血淋漓的眼睛，倒在原地，生死不知。GLORY一行警惕地面对覆盖着一身苍白光芒，身影模糊的年轻人。
尽管在他们的认知中，对时间的倒流只留下了片段式的记忆碎片，但也不妨碍他们锁定人的身份——BH的方片A，【克洛诺斯】。
张新杰推了一下眼镜，在喻文州的身侧站定，望了一眼对面终于拿起各式介质武器的GLORY特工们，问道：“走吗？”
喻文州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的肖时钦，掀起唇角：“当然。”
张新杰略微蹙起眉，却没有对同伴的选择提出任何异议，只加重了力度，握紧胸前的十字架，直至尖端刺破皮肤，落下一滴鲜艳的血珠。
像是万千黑白的画卷在一刹那都被涂抹上了缤纷的色彩，各色景物转瞬间完全重叠，悉数交错，从古至今不断被推倒、重建的建筑物在眼前层层叠叠，构成一座巨大的扭曲的迷宫，而中心的十字架，却泛着不容纳任何色彩的苍白。
喻文州后退了一步，猛地向前推出了一直被自己挟制的人质，脚后跟踏在地面上，漾开一片纯白无色的涟漪。
时间被放慢了。
王杰希掌心的风瞬息扑出，以无法阻挡的气势，试图绕过肖时钦，袭向人身后的两位凶徒。
这风来得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连【克洛诺斯】的时间领域一时都没能延缓它的速度。
风里卷着零零点点的星光，犹如陨星自夜空划过时落下的尘埃，在时间罅隙的洪流中进行着奇异的律动，竟短暂地打破时空类异能的阻隔，出现在迷宫中央的十字架之前。
——【介质武器】，灭绝星尘。
“杀意这么重，有必要吗？”喻文州半笑半叹了一声，不出意外地看见眼前剑光一闪，地面上劈开深深的沟壑，也将无形的飓风一分为二。
“【风神】大人，后会有期。”喻文州招了招手。
无形的坚冰拔地而起，立起一面巨大的屏障。而被截断的风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只来得及狠狠拍碎薄薄的冰面。碎裂千万片的光线之后，广场上空无一人。
但王杰希顾不上追杀梅花A、方片A，甚至还有最后杀出来支援接应的梅花K。他乘着风，疾步奔上前，接住了被风环绕的爱侣。
“时钦？”他紧张焦急地呼唤人的名字，将人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可这丝毫不能缓解他心上火烧火燎一样的慌张。精神类的异能者留下的创伤往往极其隐蔽且难以治愈，光凭外表上没办法看出来。
肖时钦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像是蝴蝶张开翅膀一般，睁开了眼睛，灰色的眸子在爱人的眉眼间定格片刻，才慢慢张口：“杰希……”
王杰希心中一阵疼，安慰地抚摸着人的脊背，散去了身上的异能波动，放柔了声音：“已经没事了。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唔……”肖时钦发出含糊不清的应答，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将头埋下去，肩膀抑制不住地轻颤着，声线也不稳定，断断续续地向人提要求，“我……我想回家……”
王杰希以为他是被吓坏了，把人搂得更紧，尽其所能地安抚道：“好，我们回家——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要回家！”肖时钦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音调也不自觉地高亢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
王杰希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按住人的肩膀，看向人弥漫着雾气的灰瞳，小心翼翼地不刺激到人：“时钦，你听我说——”
“我想回家……”肖时钦打断他的话，动了动嘴唇，眼泪没忍住淌过脸颊，声腔里带出几分哽咽，“我们……我们就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我不想去医院……我要你陪我回家……”
王杰希不由有些动摇。
【灾厄女妖】这种级别的精神系异能，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用自己心爱的人去试错。谁也不能保证，梅花A有没有在肖时钦的精神世界里留下什么隐患。他必须要带人回GLORY旗下的医院，用专业的检测异能的设备进行检查。
可是……
他想到肖时钦作为普通人，一天之内遭遇了好友的背叛，又卷入了异能世界的纷争，此刻意志恐怕都摇摇欲坠，几欲崩塌，有这样的抗拒也是可以理解的。
几番犹豫、无奈之下，王杰希将目光投向一旁装作不在现场的同僚们，迟疑了一下，选择向李迅寻求帮助：“【鬼灯】，你先帮时钦他稳定一下情绪？”
读作稳定情绪，写作异能催眠。
李迅本不想在两人中间显得这么闪亮耀眼，可被点名了，总不能开溜，于是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伸手试图去触碰肖时钦的手腕，却见人飞快地缩到了王杰希怀里，明显不愿意被他碰到。
“时钦！”王杰希实在拿不出办法了。
“没事没事，看我的。”这时候，李迅反而自告奋勇起来，从怀里摸出一盏灯，在肖时钦眼前晃了晃，声线里随即笼上一层古怪的毛玻璃一样的质感，“肖先生，放松……你看见光……温暖的光……你喜欢光……光让你觉得平静……你会冷静……放松……”
肖时钦没有说话，沉默地望着眼前摇曳的灯火，半晌才梦呓似的飘出来一句：“非要去医院吗？”
眼见催眠有效果，对方的心理防线松动了不少。李迅赶紧趁热打铁，试图更进一步施加心理暗示：“你需要去医院……一个小小的检查……安定……放松……你的丈夫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肖时钦凝视着灯许久，一言不发。
李迅以为自己快成功了，忙里偷闲地向王杰希比了个手势，却不料肖时钦听到最后一句，倏然移开了视线，望向近在咫尺的爱人的双眸。
“……对不起。”
——你说什么？
王杰希还没来及问出口，就听到李迅“啊”的大叫一声。下一秒，他看见肖时钦向他伸出手，无形的璀璨的银色光华铺天盖地笼罩而来，将他们全部封锁在无形的牢笼中。
过于刺眼的光芒甚至令王杰希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却看见相识、相伴多年的伴侣站在一片流淌的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信息流中，单片眼镜上不时闪过看不清楚的数据瀑布。
他看见肖时钦向他走来，向他张开手臂，拥抱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人的手臂，却只从一片虚无缥缈的概念中穿过，连本能引发的异能【风神】在这里也只是一串复杂的代码，轻易湮灭在一片数据构成的海洋当中。
在这一片见所未见的陌生空间中，他不能听，不能见，不能动，一切都是灌输的信息，概念的集合，而他们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肖时钦最后定定地凝视了一眼王杰希，转过身，身形陡然崩碎消散，融入了这片无尽信息幻化成的海。
伫立在原地，王杰希久久无法回神。
他自然认得出，刚从短暂束缚自己，束缚同伴的异能，就是之前在医院内破解了自己的【风神】的【全知之眼】。而根据现有情报，这个异能只属于BH四将之一的红心A。
他无法接受，红心A是肖时钦。
在同事的陪伴下，王杰希回到了家。
【全知之眼】拥有穿越信息世界的能力，而家中的陈设也明显地展示出，肖时钦是临时离开的，买的菜甚至还搁在厨房水池里，蛋糕胚还没来及放进烤箱，它们就永远告别了在主人精巧的双手下变成成品的那一天。
王杰希心中五味杂陈，几度张口想说话，却最终无言。
GLORY封存了肖时钦的私人物品，尤其是电子设备，决定带回总部一并仔细检查。这些是必然的程序，王杰希无权阻止，更不知该以何种立场阻止，直至夜幕降临时，这间他们一同购置的房屋，除了结婚证上并肩的姓名，就再无另一人的痕迹。
黑暗一点一滴如雾气般弥漫、侵蚀，王杰希抬起手，风声穿过所有缝隙，蔓延向无边天地。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