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喻黄］封缄 78
*明城血案支线 · 银蛇视角解密 · 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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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辛辛苦苦地把和蓝溪会面的申请稿改到第七个版本时，饶是一开始打定了主意为银蛇拖延时间的黄少天，都感到了一阵永无止境的绝望。
他咬着签字笔，伸手把台灯往上抬了抬，把埋在废纸堆里的盖着军部印戳的回函又拖出来，瞥了两眼，满目都是“字太烂不看，给我一笔一画写”，“措辞不够严谨，再回去学学”，“寒山军校就这水平，不要说是我学弟”，“苏老师到底怎么教你的”……诸如此类的嘲讽和挖苦，笔迹还龙飞凤舞，神鬼莫测，看得人一阵心烦意乱。
转手扔飞了最新一次的回件，巨大的红叉占据整页白纸，黄少天伸腿一蹬桌板，整个上半身向后仰去，两眼翻白，有气无力地问正铁青着脸色挂断电话的蜂鸟：“怎么样？联系到THUNDER中心绛城分部的部长了吗？那条路上的监控呢？”
蜂鸟缓缓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压抑着火气，一字一句犹如从牙缝里挤出来：“梁部说，总部下发文件，如若这段时间内几维鸟申请带薪休假，各地分部必须同意，且他们只听从THUNDER中心总部调遣。”他顿了顿，勉强抑着不耐烦，语气生硬，冲人恶狠狠道，“——迦楼罗，你够了吧！”
“我够什么了我够？”黄少天倒着注视他，一头雾水，脚踩地面，转过身来，还是不解，“是你提议联系分部的，现在得到这个回答，难道还是我的问题？”他嗤笑，微抬起下颌，斥责道，“蜂鸟，几维鸟又不归我管！允许他们休假是总部的决策！有意见你找上头提！别把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蜂鸟霍然起身，手用力攥成了拳，脖颈上青筋爆出，血流如岩浆沸腾灼热。黄少天不敢大意，连忙也站起来，生怕他一言不合，直接动手，暗自警惕着，手半悬在腰间，距离匕首并不遥远，嘴上还不饶人，千刀万剑地朝人捅去：“你干什么？我说错了吗？有本事你让他们别休假啊！有本事你叫总部改变决定啊！没本事在这里跟我甩什么脸色？你以为我想和你一块执行任务？我告诉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到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蜂鸟猛地握住刀柄，眼看就要向外抽，然而黄少天动作更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将匕首尖抵在了人咽喉，瞳孔微微收缩，仿若丛林中的猎豹，从细密的叶间窥见了猎物的行踪，目光锐利，杀意凛冽。
蜂鸟的动作一下子停住，皮肤上的温度冰冷，偏偏持刀的手如此平稳，犹如盛着一滴绽放的血珠。
黄少天神色冷静，面不改色，比起先前的吵闹任性，简直判若两人，专注地盯着自己欲去勾刀的指尖的眼神更令他不寒而栗：“别动。”
蜂鸟不知怎的，胸中盈满的怒火一下子被全数浇熄，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蔓延的畏惧。那一刹那，他不知怎的，竟想到了苏雀。明明一个温和有度，一个聒噪烦人，可往内深究，竟然是惊人的如出一辙——是冷。
亘古冰山，岿然不动，漂浮在深蓝色的海面上，组成也是纯粹的水，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蜂鸟突然打了个寒颤，一股不明不白的无力感袭上心头。承认黄少天比自己优秀、卓越的才能，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痛苦，倒不如麻痹自己，在醉生梦死的虚幻之中坚信，对方是个凭借见不得光的手段爬上来的废物。
但现在，帷幔扯破，面具摔碎，一切都没法回到原点。
可他别无选择。
“迦楼罗，”蜂鸟突然放低了姿态，闭了闭眸子，松开手，有些疲惫地望着他，“是我输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垂下头，“你是凤凰先生直属的一级成员，有紧急联系各位先生的方式。”他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边柜上，说，“算我求你，跟隼先生说一声，让他把几维鸟叫回来吧。”
黄少天一愣，心头警铃大作，却是慢慢收刀回鞘，挤出一个笑容：“前辈你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明白。”
不行！绝对不能让隼和几维鸟回来！
蜂鸟摇摇头，按住太阳穴，惨然道：“你还跟我装傻！你到底知不知道，妖刀案是在凤凰先生那里挂了号的重大事件！要是任务完不成，我们都得死！”
“妖刀案？”脊椎陡然穿过一阵电流，在颅内怦然炸开，火星迸溅，点燃思维图景，把一切烧得精光。黄少天语调沉重，声音干涩，“你说什么？总部给我们指派的那什么和军部一起挖坟，是在查妖刀案？”
“总部难道没告诉你吗？”蜂鸟皱起眉，“苏雀先生之前还专程来过一次，盯我们这边的进度，只不过因为总部突发意外，才被临时召回，换了你过来接手。”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他索性把话给说开了，“总部找到了新线索，怀疑至今仍在逃的第二位妖刀是靳氏夫妇的血亲，所以正在确认妇产科记录上，由黄姣所生的那名难产死婴的下落。”
黄少天一把扣住身后桌面，指节用力至发白，张口接了一句：“你怎么不早说！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我？”就掩饰似的转过身，掏出手机，中途扶了一下耳机，才拨通了电话。
漫长的三声忙音犹如凌迟，不知结局的等待最令人焦灼，平心而论，黄少天自然是不希望肖时钦接电话的，可江波涛和苏沐秋各自执有的对于十年前改变双方格局的事件的矛盾说辞仍在他脑海中碰撞倾轧，如若他想更靠近真相，最好的办法，无疑是向这位当年处在飓风核心，也是一切起源的人求证。
忙音又拉长了三声，在蜂鸟焦急的目光和催促下，黄少天不得已把免提打开，又过了几秒，电话居然接通了。
但却没有人说话。
一股莫名的凉气蹿上脊背，黄少天有些奇怪的预感，和蜂鸟对视一眼，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隼先生？您在吗？我是迦楼罗，还有蜂鸟在我旁边。呃……我们在绛城这边遇到点麻烦，您——”
“迦楼罗？”电波那端传来极轻柔的应答，尾音微妙地上扬，透出离奇的违和感，但又确确实实是肖时钦的声线。
“是我是我。”黄少天连忙道，又重复一遍之前的诉求，“我和蜂鸟在绛城遇到了点麻烦，想请您——”
“你在绛城？”那端还是问话，并且再度打断了黄少天的话，态度堪称无礼，却听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动与起伏，安宁平和得过分。
黄少天没办法，只好点头答道，而后语速飞快地一口气说完：“是的，总部指派我过来，和蜂鸟前辈一起执行任务，然后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想请您把绛城这边休假的几维鸟叫回来，我们需要这里的监控系统，总部也需要THUNDER中心的正常运行。”
肖时钦“嗯”了声，语气略微下降，仿佛是某种很放松的状态，沉静了半晌后才开口毫无关联地提问：“你听到了吗？”
黄少天一脸懵：“听见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蜂鸟，见对方也是写满了困惑，顿时放下心来，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听不懂空气。
肖时钦忽然轻轻哼起一首歌，音调温情柔婉，穿过电流失真后却说不出的诡异。黄少天情不自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把手机都推远了点。
肖时钦全然没有理会他，顾自专注地低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黄少天搓了搓胳膊，彻底忍不下去了，大声喊道：“隼先生！”
歌声一下子中断，肖时钦仿佛是茫然无所觉地脱口喃喃念叨了一声：“哥哥……”下一秒就是拔高了近乎尖叫，“滚开！”
“隼先生，隼先生！”通话那端传来第二个声音，连唤两声，逐渐转为温柔平缓的安抚，“阿钦，没事。”
黄少天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等到电话里的动静完全平复下来，似乎才有人发现接通状态的手机，并拿了起来，在关门的声音后接起：“迦楼罗？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辨认出这个声音，黄少天倒是不感到意外：“蓝歌鸲先生？”
“不用尊称。”徐景熙道，“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他现在也算是在休假，你那边的问题很紧急吗？”
黄少天犹豫了一下，按捺下无穷无尽的疑问，先把这几天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所以没有几维鸟在分部，导致我们一直很被动，尤其现在王不留行铁了心要刁难，我们实在没办法。”
徐景熙沉吟片刻，开口道：“你也听到了，隼先生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他出面，而我主管的是Cross医院这方面，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还是联系苏雀吧，让他在明城替你和军部斡旋一下。”他顿了顿，特别鼓励了一句，“你做得没错。遇上军部的刻意挑刺还是挺麻烦的，最好不要自作主张。”
——联系苏雀啊……
黄少天揉了揉太阳穴，遮住复杂的情绪，这其中混杂了过量的痛苦，令他不得已撑住边桌，弯下脊背，稍稍纾缓胸中的重压，低声道：“他不是在总部没日没夜加班吗？那我什么时候联系他比较合适？”
徐景熙差点脱口而出“什么时候都可以”，镇定了一下，才中规中矩道：“你先给他发个邮件，把你那边的事情具体描述一下，等他回电话给你。”
——看来是躲不过了。
黄少天在心里苦笑一声，舔了一下上颚，掐着指尖，迭声应了：“哦哦哦，我怎么没想到！谢谢前辈指点！”
“不用谢。”徐景熙脾气极好地道。
黄少天深呼吸一口气，侧头看了一眼蜂鸟，尽量假装只是普通的好奇与关切：“对了，蓝歌鸲，隼先生是怎么回事啊？刚才快把我和蜂鸟都吓死了。”
“唔，没什么。”徐景熙轻描淡写，对答如流，“工作压力大，又被秃鹫气的，一时情绪失控而已，所以凤凰先生才叫他到外头休养一段时间。”
——这个症状的严重程度可不像“一时情绪失控”。
黄少天暗自嘀咕。
但这终归不是该他多问的，徐景熙肯含糊地说上一句，估摸着已经是看在苏雀的面子上了。
黄少天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绝不冒失越界，只提了一句：“那如果隼先生好点，前辈您记得替我求求他，让他把几维鸟叫回来吧。”
“没问题。”徐景熙答应下来，又强调似的地叮嘱道，“你在绛城期间，这个电话不要再打了——有问题直接找苏雀，他是你的负责人。“
“好的，我明白了。”黄少天定了定神，诚恳道，“非常感谢。”
徐景熙笑了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先挂了，你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还是求助总部吧——成功总比失败好，你说呢？”
黄少天点点头，等待他先挂断，才重新插上耳机，一屁股坐下，抱臂斜睨了一眼蜂鸟：“你听到了？几维鸟现在是绝对动不了。”他心念急转，扬起眉，“现在怎么说？是我现在就给苏雀写邮件，承认我们无能为力，请求总部支援，还是再尝试一下？”
蜂鸟已经是彻底没辙了，眼神死寂：“你还有办法？”
黄少天伸出手，指了指窗外。蜂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正见吴雪峰满脸笑意地站在走廊上，看着草地上玩耍的孩子们。
“院长和方中将是过命的交情，”黄少天慢慢介绍说，“他王不留行再厉害，对蓝溪而言，也不过是个外来的临时代表，方中将才是蓝溪的统帅，如果我能说服院长帮我们……”他顿了顿，摊开手，“但你之前也看到了，院长有多讨厌夜莺，所以成功机会不高，大概率会失败，可比起直接向总部承认我们无能——尤其我是个新人，你是个分部成员，对于总部而言实在无足轻重，放眼整个Cage，能替代我们的人多的是——这条路还是有走一走的价值。”
蜂鸟下意识地想附和，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吐出，只能别扭地点点头，主动提议：“我知道THUNDER中心绛城分部的部长的住所，可以尝试去登门拜访一下。”
“那行。”黄少天颔首，很快做出了决定，“我去找院长，你去拜访分部长。”他拍了拍人的肩，“注意礼貌，别火烧火燎的。”
蜂鸟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出了门。
黄少天原地注视着他离开，吐了一口气，疾步往吴雪峰的方向走去，同时敲了敲耳机，轻声宛如耳语道：“苏哥，你刚才都听到了，你们小钦，还有他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照我这边的消息，在这件事上，Cage可是比你们真情实感多了。”
耳机那边没有回应。
黄少天一边走，一边继续道：“苏哥，叶哥是在明城血案之后才决定加入，而我是绛城系，换而言之，当年活下来的幸存者，除了被你们打为‘始作俑者’的肖时钦，只有你一个人。”
开始有了响动：“夜雨，你……”
“秋木苏，我不是怀疑你像那些夜莺说的那样，下令杀了寒沙前辈。”黄少天停下脚步，站在吴雪峰身边不远处的阴影中，遥望向近在咫尺的光明，“张以川曾经在死前向肖时钦道歉，‘这件事确是银蛇错了，是耶梦加得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在说什么？”
沉默，寂静，时间久到没有参与他们通讯的吴雪峰都察觉到不对劲，投来询问的一瞥。
旁听的叶修也忍不住出声：“沐秋？”
苏沐秋闭上眸子，道：“银蛇没有派人杀阿璟。我没有下过令，任何一位干部都没有。”
黄少天莫名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有结束，苏沐秋缓了一口气，语调沉重：“林叔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承认他的过失比我的错误还要困难。”黄少天的心又向下坠落，“但的确，是他对不起小钦。”苏沐秋的声音几不可闻，下了结语，“——是银蛇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