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九的甜甜起司城堡🧀️

肖时钦家的扫地机器人/职业相声抖机灵选手/北海道咸鱼厂老板/兵器谱头号太刀/甜蜜爱情巧克力烘焙专家/黑芝麻馅糯米糖团子

予人玫瑰。

全职||王肖|喻黄|韩张|双花|双鬼|伞修伞
诡秘||蒙克|水仙克

[全职/喻张]离原

王肖《离心》同背景,互相补充,但独立成篇
主要是喻张肖三人互动,王客串
时间轴交错混乱,尤其是结尾部分大家可以联系《离心》自行猜测时间先后
起因是有人问喻队的结局,还有只在资料里提及的Lancer计划,都有相关补充
预警:全程撒刀,人物死亡,BEBE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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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烟味。

白色的合金门沉重地向内推开,一室几近饱和的烟雾争相恐后地向外涌动,在走廊里淡成几不可见的灰白的余烬。

张新杰皱起眉,抬手在鼻尖前用力扇了扇,推了下鼻梁上稳稳当当的眼镜,而后迈着精密而毫不动摇的步伐踏进房间,反手合上门。

“我记得你不抽烟。”他习惯性地四下扫视一圈,而后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人道,语气是数年如一日的清冷,还带几分过分的刻板,但尾音却透出几缕无法掩饰的疲倦与沙哑。

“嗯。”烟雾的最深处传来一声,一点火星摇晃了下,一人站起身,弹了下蓄满的烟灰,冷峻而漠然的眼神隔着银色细框的单片眼镜盯向他,手却随意地一摊,“我没抽,就是点着。”

张新杰侧过头,避开他的注视。

那人按灭烟,朝他走过来,到他边上,开口询问:“他有说什么吗?”

张新杰沉默不语。

他笑了一声,往日的温和内敛仿佛被烟雾尽数碾碎,露出骨子里的獠牙利齿,森然合拢:“我记得反刑讯训练,他评价最高吧。”

张新杰下意识地想点头称是,但最终只是拧着眉心,什么也没有说。

得不到回应,那人并不觉得尴尬,径自走到门边,手肘压着把手,突然问:“你昨天喝了几杯咖啡?”

张新杰一顿,而冷冷开口道:“没喝。”

“哦?”那人又笑了声,而后再次收敛语气,“你要是不想面对他,可以不去,反正——”

“我在十九楼等你。”张新杰打断他的话,目光冷而平地注视着前方渐渐消散的烟雾,“你去把人带来。”

门“咔嗒”一声打开,“好。”

 

血味。

他一路沿着长长的银白色走廊向内走。

白色的长制服熨帖地垂下衣摆,银框的单片眼镜后一片压抑的冷峻与森然,两旁来往的稀稀落落的人员急忙向两边让开道路,目送着他走入全然漆黑的电梯。

“请验证身份。”四周无光的墙壁缝中溢出冷白的灯光,机械音令人不舒服地摩擦着耳膜。

但这些都不能比“背叛”更让他不适。

他伸手抓着电梯内的金属栏杆,冰冷的触感嵌进皮肤,直到传来隐隐的刺痛感:“生灵灭。”

“权限确认。”机械音回答,电梯启动,平稳地向上升去,停住。

他走出电梯,手握成拳,咳了一声,戍守的卫兵见到他,立即一磕脚跟,立正敬礼,他也不回应,径自继续向内行进。

血味还是那么浅,却丝丝缕缕地阴魂鬼魅般地缠绕在心头,投下纤细诡谲的影。

他一直走到最里面,抬手在门上一按,门便无声无息地向两边打开。

歌声。

高高低低,说不清道不明,却是悦耳动听的哼唱的声音,稍有些不连贯,然而极为熟稔自然,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他有些抑制不住地按了一下单片眼镜,大步走进去,门合拢,转眼又是密闭的逼仄的空间。

“早上好——现在应当是早上吧,肖部。”歌声停止,含着轻柔温润的笑意的嗓音徐徐道来,不紧不慢,从容自如的节奏,只在稍稍坐正的动作中牵动细碎的叮当碰撞的声音。

肖时钦抿着唇,神色沉着,一言不发,许久才似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喻文州……”

喻文州对他笑了笑,双手被拷在一起,交叠置于膝上,即使身陷囹圄,仍不失翩翩风度:“你看起来不太好,应当多休息。”言罢,话锋忽地一转,“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肖时钦又按了一下单片眼镜,冷冷道:“张新杰不想见你。”

“哦,”喻文州的神情流露出一丝遗憾与失望,而后又换上无可挑剔的微笑,“他不会逃避的——朝夕相处的同伴是叛徒的事实。”

你也知道你是叛徒!

肖时钦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压抑心头的怒意了,深吸一口气,回身按响警铃,对走入的守卫命令道:“把他——”

“十九楼。”喻文州自然而然地接上,微笑了一下,“新杰在那儿等你。”

肖时钦霍然回头,冷厉盯着他:“是等你。”

 

茶香。

路过十九楼的茶水间,一阵若有似无的清苦茶香便从半掩的门框内飘出,在房梁上盘绕着,如同青鸟掠过苍空,徐徐飘落的尾羽。

喻文州忍不住把视线投向磨砂玻璃,一切被晕染隔绝的那侧尽头的人难得不是笔直地立着,有些疲倦地靠在窗边,头歪向一边。

很少见他这么累过。

喻文州忆起那天晚上——他决心投身DP,离开NW的前夜。

 

当时他正慢慢悠悠,却不见多少留恋地收拾东西,恰好张新杰从医学研究部明显是专程过来找他。他没多想,把文件一扫入抽屉,桌上就留些还没归档的报告,抬头看推门进来的张新杰:“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有事。”张新杰带上门,走进来,揉了揉眉心,坐到他对面。

喻文州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隔着桌子推过去:“你说。”

张新杰喝了一口水,灯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眼睛下淡淡的青:“我们分手吧。”

喻文州愕然:“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这个?明明正合心意不是吗?

回过神来的他用力一紧拳头,最后只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具体张新杰怎么回答他的,他记不清了,料想也是严谨完美到挑不出半分错的分析与缘由,清晰的记得的只剩下回忆里年轻人脸上抑制不住的倦怠与疲累。

然后,他“死了”。

 

人死了就没有念想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这么想,被守卫礼貌却强硬地推进刑讯室,扣在刑架上。

他听见肖时钦在门外问:“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张新杰回答,语气又冷又硬,生生地往前就这么出口,也没有半分的软弱与妥协,“十九楼现在是我的下属部门。”言毕,就推门进来。

肖时钦跟进来,一眼都没丢过来,把一摞文件放到张新杰面前的长桌上,拉开旁边的椅子:“我是这起事件的负责人。”

“随你。”张新杰说,拿起桌上的文件翻起来。

哪怕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他还是这么坚持习惯与程序。

喻文州看着他,有点想笑,事实上他一直在笑,温柔从容,虚伪可憎——他估摸着现在对面的两人,乃至整个NW都这么看。

张新杰低头认真阅读着文件,肖时钦靠在椅子上,圆珠笔从面前的白纸上划过,料想只是胡乱画画,用以岔开注意力的。

一室沉默,空气沉闷地聚压在一起,拉扯着神经。

“你看完没有?”肖时钦的耐性终于要到了极限,对张新杰,他的语气还是温和的,但望了喻文州一眼,肖时钦就忍不住来了一句,“我想打他。”低声咕哝着,像输了游戏或是糖果的小孩子。

但他不是,早就不是,或说从来也不曾是过。翻手之间,NW与DP暗中上百名特工与情报官的性命都控在方寸中。

张新杰侧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兀自埋头盯着最后一页看:“你等不了,可以回你办公室睡觉。”

肖时钦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他说,“我很讨厌刑讯。”

“我知道。”张新杰终于合上了文件夹,“你回来说你被教官骂了一顿,这一项只得了B。”

“全A和S的人是不会懂得B的感受的。”肖时钦道,眼神略略瞥过喻文州,眉头拧起来,随手一抛圆珠笔,平抛曲线的尽头六十度砸在桌面上,带出笔尖与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要审讯刑讯和反刑讯得了S+的叛徒……让人恶心。”他毫不避讳地道,“你说呢?”

“你说什么都行。”喻文州慢条斯理地回答,脸上还挂着微笑,“顺带一提,我记得你面对叛徒的时候,评级会飙升到S。”

肖时钦沉下脸,扶了一下单片眼镜。

“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喻文州眉眼含笑,问他,“还有,特意到十九楼来,你不会只想晾着我吧?”

只凭手腕着力被吊在刑架上是很痛苦的,但对接受过专业到残酷的训练的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基本功而已。

“我只有一个问题。”张新杰推了一下眼镜,冷静道,“除了你,NW里面还有哪些人是卧底?”

“就这个?”喻文州问。

“嗯。”张新杰点了点头,而后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这种时候仍不放过一丝可能——也只有张新杰了。

有人说时光是磨刀石,一点一点把人打磨成应有的样子,但于战争离乱中的他们,时光是从头顶坠落的铡刀,逼人卑躬屈膝,你不屈服,只能被砍断头颅。

要别人的血和泪,却要他们的命。

但这么多年,张新杰一直没变。

喻文州想想又不笑了,神情很舒展:“无可奉告。”

肖时钦伸手去按桌下的警铃,张新杰反手扣他的手腕,双眸盯着喻文州,不肯偏移分毫,又重复一遍:“还有哪些人是卧底?”

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可能性,那一点点希望也不要再留了。

喻文州微微闭了闭眼:“新杰,不要再问了。”

张新杰松开手。

 

(二)

 

油漆味。

刺鼻呛人的气味死命地往里头钻,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气体分子在狭长走廊里狂乱的袭击与铺天盖地的裹挟。

就像情感。

噬骨销魂的滋味,一旦尝过了,这辈子就再难戒了。

尤其是在明日不知埋骨何方,甚至不知被哪里的烽烟烧成灰烬,连残渣都不剩的时代。

“你这衣服回去了得洗。”喻文州慢慢扶着墙朝前走,忽而偏头说了句,“这味太重了。”

“新装修的。”一个声音沉稳地回答,嗓音稍稍压着,黑夜里甚至辨不清是否到底真的有人在。

喻文州笑了一声,而后道:“这次多谢你了。”

“应该的。”黑暗中的回答简明扼要,随即话题没有丝毫预兆地一转,“你回DP?”

“不一定。”喻文州说。

对方“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沉默着跟着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听说你早就和张新杰分手了?”

“你也这么八卦?”喻文州挑起眉,有些讶异,而后颔首承认道,“对,就去年——“他顿了一下才继续下去,“怎么了?”

“没什么。”声音说,从暗中走到走廊里雪亮的灯光下,四周的监控都沉默着,没有一丝运作的模样,“时钦前几天跟我说起过。”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喻文州低声道了句,而后露出一个不知含着多少真情实意的笑,“进展相当顺利,恭喜了,王不留行。”

“一点也不想被你感谢。”穿着NW联盟制服的年轻男人冷淡道,说着停下脚步,望了眼前方空荡荡的拐角才继续向前走,“这次无论你往哪边跑,跑快点,省得再被NW追到——我不会再冒着这种风险帮你第二次。”

“知道。”

沉默了几分钟,喻文州有意无意地掠过一句:“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过来……肖时钦去参谋部开会了?”

“张新杰没去。”年轻男人瞥了他眼,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最想知道的,“如果你想问他怎么样的话——他不怎么样。”他说,“其实我挺奇怪他为什么会喜欢你的。”

喻文州笑了一声,渐渐又笑不出来:“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总比不过有人搭把手,撑上些气力,我之于他,也就一个扶手而已,至多是根拐杖,丢掉了,反而走得更坚定。”

年轻男人不作声。

喻文州偏头看他神色,只是眉尖微蹙的动作便能在心中映射出诸般可能,他选定了一个,继续道:“看来肖时钦还不够信任你。不过现在NW占上风,时机还不够成熟,如果是NW快要败了,在绝望的时候,你抛给他一根浮木,然后再抽走,绝对能将他一击而溃。”

“你什么意思?”这个比喻让人很不舒服,他立时皱起眉,不大对称的双眸压下,显出隐约的沉郁。

“只是令人惋惜。”喻文州叹了声,手腕没注意撞在墙壁上,连着刑讯时的伤口,钻心的疼,“肖时钦原本该能从这场战争中幸存的,现在遇见了你,恐怕是要死在你手上了。”

年轻男人倏忽侧头瞪了他一眼,沁出寒意:“是你背叛了他们两个。”

而自己,从未与之同舟,何来背叛?

喻文州低头笑了笑,张开双手,手腕上清晰地显出透着交错的划伤与勒痕:“嘴上说念旧情,上刑可一点也没留手。”

“你知足吧。”年轻男人淡淡道,“毕竟还活着。”

“是啊。”喻文州拉下袖子,喃喃道,“还活着。”

 

走廊终于走到了尽头。

年轻男人在密码盘上按了几下,从墙上拉开一扇暗门,风灌进来,发出子夜的呼号:“别回来了。”

喻文州忽地沉下眼神,脸上的笑容也隐匿了踪影。

“快点。”年轻男人催他。

他张了张口,在临近的风中说了一句什么,转身从黑色的空洞间消失了。

——别想再去把这根浮木丢给别人第二次。

 

(三)

 

腥味。

“喻文州。”

海浪高亢而尖锐地啸叫,怒号,狠狠地拍打着悬崖,垂直的崖壁上落下尖角的岩石,在浪潮顶端划过一道绚丽的白痕。

穿着深蓝色制服们的少年们站在崖边,心怀敬畏而胆战心惊地看着面前高大而冷酷的教官。

“到。”少年还没变声的嗓音,温柔而和顺。

“喻文州。”教官重复一遍他的名字,猛地朝前踏了一步,一脚当胸对他踹过去。

他没站稳,晃了一下向后跌去,本以为大概是要去躺医务室的节奏,却被人从身后有力地撑住。

他讶异回头,胸口还疼得厉害,但教官还是留手了,不然这一下就能踢断他的肋骨,把心肺戳个血淋淋的窟窿。

“站稳了。”撑住他的人和他一般大,戴着黑框眼镜,疏离而清冷的模样,总之不大像会随意向别人伸出援手的人。

“谢谢。”他礼貌地回答,重新站定。

“没想到进入Lancer的还有格斗为B-的废物。”教官阴沉沉地注视着他,却没再动手,一转脸把炮火转向了撑了他一把的人,“还有你!”

“张新杰。”那人冷静而安然地应声,“7-26-Z。”

教官根本不关心这些,冷声只切重点:“谁让你扶他的?”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一片静寂之中,张新杰背手立正的姿势,淡定道:“这里都是碎石,如果他摔倒,势必会在医务室浪费一天时间,且需要耗费止血绷带和酒精。第一天训练就造成这样的后果,不合适。”

此时此地,这样的分析,能力与勇气的综合体现。

然而教官只是一言不发地听完,而后冷冷问道:“你说完了吗?”

张新杰稍稍一怔。

一脚毫无预兆地对他踢了过去,这次是在腹部,后面也没人扶他,实打实摔了个结实。

果然和他自己说得一样,整个后背都硌了碎石,火辣辣的痛。

他试着撑了一下地面,踉跄着爬起来,还没来及调整好视线就又被踢倒在地。

“起来!”教官厉声喝道。

张新杰咬牙再次站了起来。

喻文州不着痕迹地朝他挪了一步。

教官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这次出乎预料地没有发作,而是转身走回原位,沉声道:“今天是基本的擒拿格斗训练,两人一组,自由组队——你们两个一组,旁边那个落单的——对,就是你,替他们数着,到其中一方倒地一百次训练结束,现在开始!”

所有人面面相觑,低头望了望碎石铺满的悬崖边,犹豫不决。

“再不开始就给我滚下悬崖!”教官大声咆哮。

喻文州和张新杰,两人相对一眼,张新杰默默推了下眼镜,侧身跨开半步。

 

最后他们还是躺了医务室。

看不出来,张新杰那么清瘦还严谨的一个人,下手那么狠。

第九十七次报数的声音掠过耳畔,有些不真实,喻文州躺在地上,眼前的黑影忽远忽近,费了好大的劲才归拢成面前挺拔孑立的少年。

“你还好吗?”张新杰低头问他,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在剧烈的运动中又淌出血。

“还有三次。”被指派给他们计数的落单少年小声说,接收到教官凌厉可怕的一瞥,立即站直身子,快速道了一句,“长痛不如短痛。”

站着说话不知地上风凉。

喻文州边咳嗽边起身,幸得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我没事,继续吧。”

张新杰不大相信地瞧了他一眼,看他摆出的摇摇欲坠的架势,脑海里各类数据分析转了个圈,犹豫着没出手。

于是这一轮喻文州先手。

“九十八。”少年闭了闭眼,听他“砰”地一声再次倒地。

这次等他再站起来,张新杰终于无法再出手了。

“就两次而已。”喻文州走到拍着尘土站起来的张新杰边上,擦了擦嘴边的血,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这样比较快。”

张新杰还是不动手。

“他说得没错。”少年从旁道,“要是你下不了手,让我来好了,反正教官也没说一定要你摔他一百次。”

听闻此语,两人都是一愣,这才正眼打量起他。

Lancer计划里都是一样年龄的少年,这位比他们高一点,但挺瘦的,唯一值得注目的是他戴着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单片眼镜,脸部轮廓和神情都很温和,总之挺靠谱的感觉。

张新杰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让他一辈子都引以为戒的决定。

这就是他们此刻躺在医务室的原因了。

而那位作为罪魁祸首的少年就一脸愧疚地坐在他们俩中间的床头柜上,一左一右递给他们两人一瓶从药房偷出来的葡萄糖。

是他们看走眼了,没发现这家伙才是他们之中最能打的。

最后一次,喻文州出乎预料地躲开了少年擒向他手腕的招式,拳风正对着他单片眼镜而去,结果少年反应更快,横掌为刃,一切他的小臂。这下好了,喻文州重心失衡,而且还是前移。张新杰一个箭步冲过来,下意识去扶他,结果两人正撞上,交错忙乱间一滚地面,再错手一撑——得,骨折了。

“对不起。”少年双手合掌,向他们无比真诚地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张新杰已经没话说了,也就好脾气如喻文州道了句“没事”,但也笑不出来了。

毕竟还年轻啊,沮丧与不满都写在脸上。

少年局促而尴尬地抓了抓头发,绞尽脑汁地试图找话题:“你们俩认识啊?”

“不认识。”张新杰冷冰冰地回答。

“今天之后就算认识了。”喻文州偏头对张新杰一笑,半个好脸色都没丢给少年。

“哎,那今天之后我也算和你们认识了。”少年看上去不像是个能自来熟的,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干笑了两声,“既然今天认识了,嗯……不如……不如自我介绍一下?”

没人应声。

张新杰拧开纯的葡萄糖,皱眉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喝了一点。

“喻文州。”躺在隔壁床的喻文州终于对少年也露出一个微笑,“7-25-Y。”

“张新杰,7-26-Z。”张新杰好好地盖上盖子,接上。

“那果然该认识啊。”少年扶了一下单片眼镜,为这气氛的和缓松了好大一口气,“我是肖时钦,7-24-X。”

 

(四)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肖时钦重重一拍桌,目光冷冷地看着张新杰,四边各类文件报告散了一地,还掺杂着一个杯子纯白的碎片,“我只去参谋部开了一天会,不,连夜赶回来其实只有半天,他就不见了?”

“监控被人为抹消,卡的巡逻的空白,从暗门走的,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张新杰垂着眼睛,冷冷淡淡地道,到此刻还是这样有条不紊地展开叙述,“所有有权限打开暗门的,我都已经派人进行单独隔离和审查。”

“结果呢?”肖时钦坐下来,脸色缓和不少,他眼底还渗着隐隐约约的血丝,确是连夜赶回来的,别说吃饭了,刚才那杯水都让他给泼了。

敲门声。

“请进。”他对门喊了一句。

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扫了眼满地的狼藉,眉目一挑:“早上好,肖部,张部——这是出什么事了?”

“杰希你来得正好。”肖时钦有些烦躁地长出一口气,道,“我和张部要去开个会,麻烦你去叫人帮我把这里收拾一下,谢了。”

“好。”王杰希干脆利落地应下,转身就走。

“等下。”张新杰叫住他,王杰希心中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张部还有什么事?”

张新杰偏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直到肖时钦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最后,张新杰忽地来了一句:“你是不是换了一件衣服?”

所有制服都一样,亏他竟然能看出来。

王杰希心里的警铃都快敲破了,却听肖时钦笑了声,回道:“除了你乐意,谁从武器部回去不换衣服?”而后对他也笑了笑。

张新杰“嗯”了声,大概是觉得挺有道理,没再管他,和肖时钦一道离开了房间,往楼上而去。

警报解除。

 

(五)

 

雨声。

喻文州是被狂风暴雨的声音吵醒的。

白日里的画面还在眼前交错闪现——银色的刀,黑色的枪,红色的血,和惨白的墙壁。

“睡不着吗?”斜上边传来一个声音,他虚着眼睛看过去,发现张新杰穿着件衬衫,靠在枕头上,似乎是在低头擦眼镜。

“你不睡?”喻文州压低了声音,轻声问他。

这可是件怪事。

张新杰在黑暗中望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四周太暗,或是没戴眼镜的缘故,眼神有些飘渺且难以捉摸:“嗯。”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肖时钦被M支部叫走了,不在。”

喻文州想了想,再次放轻了声音:“你觉得……Lancer是在训练特工吗?”

眼前又浮现出斑驳陆离的画面,在各种各样的色块与线条的旋转中,尽数坠入无尽的黑洞与深渊。

张新杰没有立即回答,一直闷着,等到终于有脚步声伴着雨水落地的声音渐近时,才道:“我不知道。”

尖锐的号角骤然撕破夜空,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窗外,有人“啪”地一声打开灯,惨然的白色几乎晃瞎眼睛。

“紧急集合。”肖时钦穿着雨衣在门口道,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神情不太妙,“快点吧。”

 

所有人顶着狂风暴雨来到了悬崖峭壁之巅的训练场,雨声和风声很大,几乎要将声带与耳膜,乃至风雨中的一切撕碎,然后一把抛向辽阔无垠的大海。

“出什么事了?”喻文州被雨水打的几乎睁不开眼,扯着嗓子问肖时钦。

训练场上比之十四岁那年已经少了一大半人——不服从命令的,受致命伤的,任务失败的,还有因为各种原因,都已经永久湮灭了痕迹。

“刚才I支部彻查了任务资料,发现了一点问题。”肖时钦含糊其辞回答道。

灯打开,雪亮如霹雳闪电的光,四野如此通透明亮,连狂风骤眼都不能撼动分毫。

他们这才看清,有人跪在悬崖边上,深蓝色的制服都被染成泛着紫黑色的鲜红,在密雨织就的帘幕后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一个教官站在那人对面,枪口下压,准星稳稳地指在心脏处。

“他还没死。”张新杰开口低声道。

然而下一刻,枪声一震,子弹从枪膛擦过的火星仿佛一刹那伸出蛇的吐信,从胸口贯穿而过。

冲击力将人体仰面带下悬崖,连坠海的声音都不曾听得。

“这就是你们日后处理叛徒的方式。”教官转过身,将枪口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深黑色的眼睛牢牢盯着他们的神色。

“Lancer不要叛徒。”另一个教官开口补充,“明天训练照常,解散。”

 

(六)

 

花香。

清新而甜蜜的味道,萦绕在洁净的落地窗外,花苞半开半闭,含着滴露水,赧然垂眉敛眸,将风华收拢。

“你来啦?”盘着头发,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温柔和婉的微笑。尽管眼角与眉间蔓延的细纹已经日益侵蚀她的容颜,但仍无损来访者一窥她年轻时艳丽的姿容。

张新杰不由自主地快步走过去,零星几位医护人员在旁边,见他也习以为常,其中一个还向他搭话:“先生好久没来了吧,文夫人一直念叨着您。”

他应了声,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眉心,俯身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她:“您最近怎么样?”

女子低头有些不安地拽着衣角,许久才抓住他的手,说:“我最近总是做梦,很可怕的梦。”她仰起脸盯着天花板,眼中显出浓重的忧虑与慌乱,“是不是文州出事了?”她抓着他的力量更大了些,想从他的眼睛里得到些许承诺与安慰。

张新杰说不出话。

这是他离开NW联盟总部的第十七天,一路从总部追踪喻文州到此,恰好路过此地,又暂时无新线索,便想来此看看她。

这是喻文州的母亲。

Lancer所有的学员都是孤儿,唯独喻文州是例外。

虽然在他的资料上,父母都是空白,但张新杰曾在肖时钦桌上意外看到一份资料,显示喻文州的母亲文心钰曾是DP生物研究所的所长,现已记忆错乱且精神失常,在这家叫做“安定”的医院接受治疗。

母子果然是连心啊。

他拍拍文心钰的手,垂下眼眸,遮住神情:“他没事。”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都是梦,您好好休息。”

“是,都是梦。”文心钰露出笑靥,而后仰脸像个孩子一样看着他,“新杰,替我照顾好文州啊。”

喉咙一下哽住,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新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抽回手,站起身,转身走出病房,接通了耳机里的通讯。

“向北十五公里的北原镇,有人目击他上了去往北原海的列车。”肖时钦道,什么也没问。

“明白。”他从腰间抽出枪,最后检查了一下剩余的子弹,招手从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去火车站。”

 

(七)

 

“咝——”王杰希一大早遇见肖时钦,是在十二楼的拐角。这回他可和往常很不一样,一身湿淋淋的水,黑发凌乱地搭在额上,单片眼镜上蓄满了水珠,满身的狼狈。

“早上好,肖部,你这是——”王杰希满脸诧异地上下打量他,一侧头就发现墙上乱喷水的消防管,“坏了?”

肖时钦看着他苦笑,直叹气:“可不,但好像就我一个人撞上遭殃了。”

“多少年没修了?”王杰希问,瞧那样子都掉漆了。

“谁知道啊?”肖时钦无奈道,“这应该是后勤部管的。”

这下可麻烦。

王杰希看他抹着脸上的水,甩着湿淋淋的袖子,有些莫名好笑,面上仍忍着,关切道:“你先回去洗个澡吧,别大清早着凉了。”

“行,今天也没事,刚好去找张新杰要点感冒药。”他点头很是赞同,卷起湿答答的袖子,朝王杰希挥了挥手,“先走了,再见。”

王杰希也伸手和他挥了挥,想他背对着也看不见,不觉摇了摇头,转身往楼下走去。

 

肖时钦走进医学研究部。

刚刚上班的时间,整个医学研究部却是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见,安静得可怕。各类实验器具整整齐齐地摆在不同的茶色玻璃柜中,染上神秘而可怖的颜色。

肖时钦敲了敲桌子,没人回应,他顾自从抽屉里拿了两盒感冒药,开口道:“你下不去手的话,我替你。”

“不用。”一个声音冷冷回道,伴着旋转的声音从茶色玻璃柜后的暗室里走出来,纯白无垢的制服,黑框眼镜,手上却持着一把银色暗光的尖刀。

“这是要去杀人啊,你。”肖时钦瞅了他一眼,无比熟稔地在不同的抽屉里翻找散落的零件,短短几分钟就组装成了一把暗银色的手枪。他边将麻醉弹装入弹夹,边漫不经心道,“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早上。”张新杰不耐回他,“不用你管。”

然而,肖时钦对第二句话恍若未闻,轻笑了一声:“明天早上?这不像你说的话。”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张新杰走过来,把那把枪从他手里夺走,放进白色的医疗箱中。

肖时钦侧头直直望着他:“现在。”他挑起唇,道,“Shadow我已经联系好了,随时待命。”他晃了一下手,笑容温柔谦和却泛出入骨的凉意,“没问题的话,我先走一步了。”

张新杰动作一顿,而后干脆利落地拎起箱子:“我和你一起去。”

 

(八)

 

黄昏临近夜幕。

“请问肖部在吗?”王杰希抱着一摞文件,姿势别扭地放到了门口的花瓶边,腾出手敲了敲武器实验室的门。

“稍等一下。”开门的是个小年轻,一边喊着一边往门口跑,见到是他,露出惊奇的神色,“诶?王队?部长不在啊,他今天一天都没来,怎么,他不和你在一起吗?”

王杰希一愣,不太确定地道:“早上他被消防栓喷了一身水,可能回去了吧。”

“哦,难怪总控室打电话让我们去到处检修一下。”他不好意思地藏起脏兮兮的手,“抱歉抱歉。”

“让你们检修?”王杰希重复一遍,感到些许异样。

“对呀。”小年轻抽了一张纸使劲擦手,“消防系统,武器系统,通讯系统……”他扳着指头数,“哦,还有门禁系统。”

门禁系统……

他见王杰希神色有异,以为他不明白,赶忙解释道:“总部属于战略设施,一切调度都以武器研究部为最高权限,不过部长不允许我们出去乱说……这几天部长的确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今天没来,休整一下也好。”他扔掉纸巾,很是热心地接着问王杰希,“还有事吗?”

“不,没有。”王杰希立即回神,答道,“谢谢。”

“不谢不谢。”小年轻忙不迭回答,正要说什么,王杰希已经开口截断了他:“那我先回去了。”

“慢走啊。”小年轻对他用力挥了挥手。

 

肖时钦到底去哪儿了……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越积越重,王杰希疾步往情报管理部走。

喻文州不在,之前他已经问过医疗研究部,得到的答复是张新杰有紧急任务去Shadow了,明天早上才会回来,现在连几乎时时刻刻泡在武器研究部的肖时钦也不在,到底是要发生什么事?

“你好。”他闭了闭眼,换上客气礼貌的神情,“请问知道肖部去哪儿了吗?”

“嗯?”正在画眉的女子抬头睨了他一眼,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按,最后抬起头,一耸肩,“抱歉,你权限不够,不能查询。”

“好的,谢谢。”王杰希又拧眉大步往通讯室走,发现门口立了块牌子,还四面都是守卫和忙碌的工作人员,仔细一看,上书“维修中,暂停使用”。

不得已,他再次转道去了门口。

“很抱歉。”武器研究部的副部长方学才正在门口拆电路,瞧见他,赶紧站起来,道,“部长说门禁系统要检修,暂且关闭所有通道一晚上,不过明天早上就能恢复正常使用,请问有事吗?”

王杰希摇了摇头,有那么一瞬很想套话,但最后还是明智地选择咽了下去:“你们辛苦了。”

“应该的。”方学才继续蹲下身摆弄各色的电线。

整个总部一切与外界通讯交流的渠道都被关闭了。

王杰希站在那个坏掉的消防栓边,用手摸了一下管道被胶布修复的破裂处。

刀痕。

 

“这几天……没什么新消息。”喻文州靠坐在床头柜上,脚边放着还未完全整理好的行李箱,侧身望着窗外夜幕下溢彩流光的华灯,微微勾唇笑着,对隐约亮着光的手机道,“不过可能最近Shadow要派人来测试新武器,武器研究部那里忙得脚不沾地的——但很快就要结束了,不是吗?”

铃声。

“哦,是我另一个手机。”喻文州边解释,边抬手去拿丢在一边的平常用的那个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便示意正在接电话的那人安静,而后按响了免提。

“喂,请问……”温柔和煦的嗓音透过各种仪器的传输,如实抵达城市不知身处何方的另一边。

“是我。”那头的声音沉而冷,稳稳地穿透无线电波,近十年如一日的宁静恒远。

“新杰?”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依然是如水的夜色,朦胧还起了些夜雾,愈加柔化了视野,于是他也更加柔和地微笑起来,“这么晚了,你特意换个手机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张新杰没有回应,一切都是静的。喻文州屏息凝神去听,从他那儿的背景音里听到了极细微的敲击声:“你在哪儿?”

“张新杰那个手机坏了,从我那儿拿了一个。”另一个声音从旁加入进来,敲击声更大了些,却也被声音盖过了,“Shadow要测试新武器,忙的快死了,我这边学才病倒了,人手不够,你过来帮个忙,搞定了请你吃饭。”

“呵。”喻文州笑了一声,“肖部请人吃饭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到底来不来?”肖时钦抓着问题要害不放。

“今天这么晚了,明天行不行?”喻文州还是笑,“啪嗒”一声盖上行李箱,“你们还在总部加班?”

“你在哪儿?”张新杰反问。

喻文州笑了笑,并不回答。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肖时钦不知对谁说话:“你们都出去。”

果然是在总部啊。

喻文州松了一口气。

“你在和DP打电话吧。”肖时钦下一句话已经不再屑于掩饰,语气由温和一落到冰点,“切过来。”

 

“你坚持要留下,可别后悔。”不大的密闭空间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高科技仪器,肖时钦坐在一张转椅上,偏头淡淡看了一眼张新杰,对放在加密台上的手机道,“喂,我是NW联盟武器研究部的肖时钦。”

那头不说话,许久才平淡地回了一句:“知道,肖部长,通缉令上有你的名字。”那头说,“喻文州现在听不到这段对话。”

“我的荣幸。”肖时钦冷冷一笑,语气骤然残酷狠绝到了极点,“喻文州的心脏上安装有M-I7009,如果你们坚持派人带走他,我就立即引爆这个玩意儿,让你们的特工跟他一起死。”

那头陡然一静。

张新杰霍然抬头,死死盯着他。

肖时钦漠然看着他,不语。

“好。”那头终于发声,语气扭曲而怪异,“生灵灭,肖时钦,你会惨死在DP手中……和你可怜的父母一样。”

肖时钦神情一变,张口还想说什么,通讯已然挂断,重新切回喻文州那里。

他咳嗽了声,把没来及说出的话尽数咽回,戴上耳机,转身跳出了这个空间。

喻文州判断错了——这是一辆正在急速行驶的,直属于NW联盟王牌特种兵部队Shadow的指挥车。

 

肖时钦和喻文州聊了很多。

其实按照原计划应该是张新杰和他聊的,他们以前热恋过,又分手,后来虽然名义上没有复合,但在旁人眼里也是藕断丝连着,可此时此刻,这样拖延时间的对话,对两人都是一种伤害。

“他很喜欢你。”肖时钦最后总结。

十四岁加入Lancer,二十岁空降NW联盟,一路风雨兼程,同舟共济,最后却被告知一路能以后背交付的同伴心怀暗刃,再如何留恋不舍,也不能不踏碎那一叶舢板,将孤舟掀入风浪。

“喻文州……”肖时钦也算是从旁看了他们一路,此刻连恨意都难生几分。他靠在墙上,手贴着金属,缓缓用力,“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要背叛我们?”他说,“我早该在那天晚上就杀了你——就算张新杰当时要和我拼命,也比现在好。”

“别说了。”喻文州淡淡道,从枕头下抽出一把潜行用的手枪,“你们在哪儿?”

窗外灯光骤亮,直刺入房间,伴着眼前晃花的绚丽的折射光,张新杰破窗而入,白色的军靴踏在满地破碎的玻璃与粉尘上,已经上膛的消音手枪稳稳地指着他的额头。

“我们在你家。”肖时钦在他背后回答,双手架着步枪闪影,眼神里酝酿着极度压抑的情绪。

两边是钢索细微的响动,Shadow的幽灵们从四面包围而来,狙击枪的准星从附近不同的楼层指向同一处。

张新杰扣动扳机,子弹从他手腕处打过,手枪跌落在地。

肖时钦微微一晃枪口:“逮捕他。”

 

(九)

 

张新杰慢慢向前走。

眼前是空无而纯粹的浅蓝与深蓝的交接,一望无垠的天与海占据了整个视野,那人也穿着一如近十年前的那样的蓝,朦胧间竟从少年变成青年。

“别动。”碎石间杂水声砸入耳畔,他持着枪,一步步向前走,手腕愈来愈沉,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却不曾停留分毫。

“好了,可以了,新杰。”喻文州立在悬崖边上,左眼角下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三日前巷口枪战流弹划伤的痕迹,已经结疤的紫黑色,俊秀容颜上刺目的一笔。

通讯那边没有人说话,料想是此刻也没人再想说什么。

张新杰停住,这已经是于他而言,射程里不会有丝毫偏差的范围,没有必要靠得更近了。

“如果你告诉我,”他听见自己开口,喉咙发紧,声带也隐约透出颤音,“还有谁是叛徒,是DP的卧底,我就让你死得平静一些。”

张新杰这人说话的方式还真是独特啊。

喻文州又想笑。

微笑在他生命中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标志,一种本能,既是天性如此,也是后天训练而成,让你的同伴亲和信任,让你的敌人放松戒备。

如果在和平年代,他应该是一个人缘很好,到哪儿都如鱼得水,还挺乐观积极的人吧。

张新杰抿着唇,有些走神。

在喻文州面前走神,这是一件几乎无异于自杀的危险行为,但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你知道答案的。”喻文州微笑着对他道,在扑面的海风中稍稍扬起脸,“我选择了DP,就不会背叛他们。”

于是你背叛我们。

你没有选择我们。

没有选择我。

张新杰在心里尖锐地得出这样的结论,食指稍稍向内弯曲。

“杀了他。”通讯里终于又传来指令。

他压下枪口。

 

(十)

 

爆炸声。

轰鸣声。

倒塌声。

少年捂着几乎被震碎的耳膜,飞快地向外跑去,脚步重重踏在瓷砖的地面上,在空荡荡的防空洞里连半点回音都不曾激起。

Lancer的基地正在遭遇大面积的轰炸。

支撑的顶梁柱轰然倒塌,砖墙瓦砾上炸开一个口子,灰尘烟雾倾泻而下,漫天的残破疮痍。

“去……去结束这场战争。”断断续续的低语从隔壁墙垣那边传来,他悄悄转过去,正见一人跪坐在地上,六年来严厉残酷到可怕的教官被压在倒塌的梁椽下,将一枚芯片塞入那人的手中,血肉模糊中露出一个笑,“这地方终于结束了……无论是胜是负,去结束这场战争……”

我们是在命运的洪流中被击垮的一代,而你们还可以选择,你们的后辈们还可以有更光明的选择。

去结束这一切。

结束吧。

 

“教官给了你什么?”墙垣之后,传来另一名少年温柔而好奇的嗓音。

“没什么。”回答温和而低哀,“走吧。”

 

(十一)

 

繁花落尽,翠叶葱茏。

“她病得更厉害了。”穿着白衣服的年轻医生小步快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边小声道,“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说做噩梦,原本病情已经逐渐控制住了,现在又反复加重,她可能不认识你了。”

张新杰脚步一顿,而后一甩衣摆,径自走入了病房。

窗帘是拉开的,外头是盛夏生机蓬勃的景致,蝉鸣无休无止,然而文心钰却是瘦成了一把骨头,风一吹就会散架一般,蜷缩在椅子上。

“文夫人。”护士轻轻推了推她。

文心钰睁开眼睛,原本清亮明澈的眼神像是蒙了一层纱,费力地从细细的一道弧线里窥探着他:“你是谁呀?”不等他回答,她突然尖叫一声,抓住身边护士的手腕,“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夫人。”年轻医生快步走过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抬头看了一眼张新杰,“张先生是您儿子的朋友,您不记得他了吗?”

文心钰定睛看着他,又平静下来,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文州的朋友?”

“我……”张新杰想点头,脑海里不知怎的掠过那道蓝色的身影坠下悬崖的图景,深蓝的天与海,灰白的岩,从胸口喷溅的血花成为整个画面上最为惊艳的神来之笔——他没办法骗她。

“你不是!”文心钰又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年轻医生医生来不及阻拦她,一只深蓝色的骨瓷杯在地上摔得粉碎,“你出去!出去!”

“先生。”年轻医生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病房。

外头敞亮,大清早的也不必开灯,阳光直愣愣地从窗外尽情而舒展地投射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温暖与柔和的气息与色彩,然而他却感到冷,从骨子发寒。

“疯了,好不了了。”一个声音说,稀松平常的温和的语调,张新杰猛地转过头,在大厅侧面的盆栽边发现了一个穿着灰色高领毛衣,戴着墨镜的年轻人。

他大步走过去,还没站定就冷声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你从我桌上翻的文件,我难道不知道这里?”年轻人笑笑,而后稍稍偏过头,避免与他直视,“喻文州死了,我过来善后。”

死了……

张新杰心口一窒,而后慢慢重复一遍:“善后?”他一把按住年轻人的肩膀,“你别对她动手。”

年轻人摇了摇头,笑出了声:“经过这件事,在你心里我就变得这么残忍冷血了?”

张新杰一愣,被他拂开手去:“M-I……”

“嘘。”年轻人晃了下手,敛去笑容,“我骗DP的。”他轻轻道,“不然我为什么不直接引爆,还要你千里迢迢地跑去追杀他?”

张新杰脸色稍霁,缓慢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吧。”年轻人摆了摆手,“医学研究部那里文件堆成山了。”

张新杰定定看了他一眼,从侧面的走廊疾步走远。

他远远看着张新杰转身离去的远影,轻轻拍了拍手。

年轻医生从转角后走到他身边,微微鞠躬:“肖部。”

肖时钦推了一下墨镜,侧头望了一眼渐渐安静的病房,神情在深色之后模糊不清,许久,指尖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一划:“把文心钰的资料全部销毁,然后找一个好的普通人的疗养院,把她送走。”

年轻医生一怔,而后迟疑着道:“可是上头……”

“一个死了丈夫和儿子的疯女人,他们还不肯放手?”肖时钦摇头笑了笑,“你只管去做,其他的我来处理。”他叹了口气,“她也算是……万分不易地幸存下来了。”

“是。”年轻医生低声答应,想想又忍不住再多问一句,“喻……真的……”

“对自己心脏开了一枪,掉下悬崖,就算是没有见到尸体,也应该是活不成了吧。”肖时钦说,“无论怎样,这该是命了。”

身为NW联盟一线顶尖的研究人员,居然会把这一切归于命运,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如果你真的活下来了……”肖时钦喃喃自语,“不要再出现在NW联盟第三次了。”

“我受不了,他也受不了啊……”

 

(十二)

 

阳光正好。

既不张扬,也不自卑地注视着万物,轻盈而从容地投映着辉光。

年轻而娇美的女孩如同开得正艳的桃花,推着日益苍老的女子在花丛间散步。

从宁静的午后,一直到深沉的夜幕。

“明天再来看您!”女孩朝女子招了招手,一蹦一跳地背起包走了,衣摆上Democracy Protector的花体字母精神爽朗地在风中摇曳,很快消失在落地窗的尽头。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全身上下干干净净,什么装饰也没有,悄无声息地跨进门,走到女子身边,弯下腰,轻轻握住她的手,对她露出一个温润而柔和的微笑:“妈。”

女子怔怔看着他,抬起手,指尖小心地擦过他的面颊:“文……”

“嘘。”他轻轻一声,“都结束了,跟我走吧。”

“嗯。”女子点点头,张开双手抱住他,也不知到底听懂没有,忽而问他,“你身上……怎么那么香?”

他略略一怔,随即敛起眉目,无比怀念而无比轻柔地道:“去看望几位……朋友。”

 

几公里外山野间的墓园,女孩轻手轻脚,捧着一大束山野百合,忽地一怔,停下脚步,只见目力所及,所有的墓碑前都摆着一束蓝色的风信子——细心修剪好的,完美无瑕的形状,在阳光下以最好的容华盛放着。

她大步向前走,一直到墓地的尽头,一束唯一与众不同的香槟玫瑰安然倚靠在墓碑之侧。

——此生唯钟情你一人。

 

(十三)

 

“我昨天好像做梦了。”蜷缩在床上的年轻人朦胧着伸出手,深黑色的眼睛里一片空茫虚无的影,渺渺沿着时光之河流淌而过,蒸腾向天空而去,“那些人……是谁?”

“答应我,别再做梦了。”半空中的手被人紧张而温柔地攥住,有人急切而恐惧地按住他的肩膀,“别离开我,时钦。”

“怎么会呢?”年轻人在一片黑暗中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我只有你啊。”

 

飞鸟自天空掠过,振翅翱翔,羽翼扑扇之声响彻天地。

他们自最初的原野之上,背向越走越远,终不能回头一眼。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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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cer计划评测结果

代号:7-24-X
姓名:肖时钦
性别:男
年龄:20岁
背景:父为NW联盟武器研究部首席研究员,母为NW情报管理部档案室室长,均已确认被DP特工杀害。

格斗:S-(擅长利用地形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但也会因此受限)
枪械:S+(王牌狙击手级别)
医疗:A
伪装:A(性格相对固定,可伪装范围受限,易被识破)
情报:S(擅长从细节中进行推测,极为擅长寻找叛徒及卧底)
人际交往:S(性格温和,但却让人容易忽略)
战术策略:S(注重细节,但大局观同样精湛,擅长后发制人)
刑讯:B/S(性格原因导致刑讯力度不够,但或许由于父母原因对叛徒会意外的心狠)
反刑讯:A/S(会在被刑讯逼供时显得无所适从,但一旦被逼上绝境会露出冷峻决然的一面)
电子仪器操作:S+(天才中的天才)

存活率:60%(易受感情影响)
忠诚度:92%

建议任职:武器研究部/参谋部/Shadow
教官评语:天生的机械师,以及叛徒的裁决者,性格及情感是弱点



代号:7-25-Y
姓名:喻文州
性别:男
年龄:20岁
背景:父为NW联盟生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已确认死于爆炸。母为DP生物研究所所长,已确认精神失常且记忆混乱,现正在安定疗养院治疗,治愈可能低于2%。

格斗:B-/A+(力量速度都有所欠缺,但轻敌的人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枪械:A(准确率极高,但速度欠缺)
医疗:A
伪装:S+(能够自如地融入各种角色而不露丝毫破绽)
情报:S+(顶尖的情报搜集能力)
人际交往:S+(亲和力极高,十分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并给予信任)
战术策略:S+(卓越的大局观,擅长捕捉机会,乱中取胜,尤其适于实战指挥)
刑讯:S+(可怕的刑讯师,擅长捕捉不同人的弱点)
反刑讯:S+(能在各种场合下保持最适宜,且对己方最有利的态度与做法)
电子仪器操作:A

存活率:98%(绝对冷静,处事圆滑)
忠诚度:51%(有待观察)

建议任职:情报管理部
教官评语:顶尖而危险的情报官,不建议任职机密部门,需要密切监视



代号:7-26-Z
姓名:张新杰
性别:男
年龄:20岁
背景:父母均为NW联盟总部医院医生,均已确认死于坠机,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格斗:A
枪械:S
医疗:S+(擅长处理各类外伤与疾病及进行高端医学研究)
伪装:A-(略显僵硬,不够自如)
情报:S(完美而没有瑕疵的情报分析整合能力)
人际交往:A-(略微沉闷而外露的冷清,易被排斥孤立)
战术策略:S(因过于完美主义,面面俱到而使执行者缺乏临场应变调整空间)
刑讯:S(令人无所遁形的问询能力,极为了解人体结构)
反刑讯:S-(过于强硬的态度在被刑讯时并不讨好)
电子仪器操作:A

存活率:0%(坚定不移的信念)
忠诚度:99%

建议任职:医学研究部/参谋部/Shadow
教官评语:绝对忠诚的驻留特工,为战争而生,但注定死于战争



备注:
1.忠诚度等于低于50%已全部抹杀
2.忠诚度等于低于60%且无三项及以上特殊才能者已全部抹杀
3.忠诚度等于低于70%且无两项及以上特殊才能者已全部抹杀
4.无特殊才能者已全部抹杀
5.本资料为特殊权限:Lancer,由总负责人指定人员保管
保管者签名:肖时钦(已被红笔划去)
戴妍琦
6.本资料为战时特殊机密资料,战争结束后即由保管者永久销毁

跟踪资料:

(之前全部被撕去)

Lancer计划结束。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已被抹去)

喻文州已确认失踪。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肖时钦

喻文州回到NW联盟。
已布防监控。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肖时钦

喻文州已确认为DP卧底。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肖时钦

已抹杀。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张新杰

张新杰已确认死亡。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戴妍琦

肖时钦已确认失踪。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戴妍琦

疑似被DP杀害。(此行被划去)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戴妍琦

肖时钦仍处于失踪状态。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戴妍琦

肖时钦已确认死亡。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戴妍琦

有疑似喻文州的不明人员出入和平疗养院。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戴妍琦

不明人员线索断裂,调查失败。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戴妍琦

加密封存。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戴妍琦

(空白)

永久销毁。
xxxx年xx月xx日 签名:王杰希



非Lancer人员评测结果

代号:7-23-W
姓名:王杰希
性别:男
年龄:21岁
背景:父母均为DP特工,已确认因任务失败死于坠机,抚养/担保人林杰。

格斗:S+(绝佳的格斗技巧及无法被捉摸的招式与变化)
枪械:S
医疗:A
伪装:S(变化多端,擅长融入不同的角色)
情报:S-
人际交往:A(可靠沉稳的领导者,但会让人觉得难以捉摸,不好接近)
战术策略:S-(富有变化的策略及应变,但有可能会让执行者无所适从)
刑讯:S(极其容易打乱刑讯对象的思路与节奏,但若刑讯对象过于熟悉可能会起反作用)
反刑讯:S
电子仪器操作:A+

存活率:80%
忠诚度:75%

建议任职:特勤部
教官评语:DP的希望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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