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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唐柔中心]百兵谱·火舞流炎

*《百兵谱》出本前公开的最后一篇,近期将发布正式一宣

*@一只颜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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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舞流炎,战矛,将者兵,霸道器。  

——《百兵谱》

 

洛川的唐家,已经近百年没有在江湖上显过名声了。  

百年前,洛川唐家出了位奇女子——唐轻雪,小时候,由于奶妈不慎,在天香节时失踪,再归来时,已是二十多年后。

根据当初唐家人的记录,那时正值四月,洛川牡丹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却都不如从城外行来的那名女子。其时,只见她一袭绝艳红衣,左手怀抱一盆“洛川锦”,右手执一把绘着这株牡丹的丝绣团扇,一步步行至唐家大门口,俯身叩拜,认主归宗。

这把团扇,就是第一把在《百兵谱》上留名的扇类兵器——毒扇轻罗翎,挥舞之时,如群芳花雨,香气弥漫,只是这香醉人,却也杀人。

也因此,唐轻雪成了第一位在江湖上留名百年的女子,即便日月更迭,亦无出其右者。

不过,在唐轻雪名声最盛之时,洛川唐家比武招亲,找了一位夫婿入赘,之后不久,就宣布退隐江湖,同时举家迁往京城,以经商为营生,再不沾染江湖纷扰,直到上一辈,唐轻雪弟子的后裔,毒仙苏芷柔嫁入唐家,才又将久违的江湖习气带入商贾门庭。

有了这些因缘际会促成,不同于一般有钱人家的娇小姐,唐柔自小受到的,就是极特别的教育——别人家的姑娘研究熏香,她研究辨毒;别人家的姑娘学习刺绣、奏乐,她学习如何以此器械保护自己,乃至取人性命……

唐柔极聪慧,一点就透,还会举一反三,饶是苏芷柔在江湖上一向以脾气乖戾闻名,也对自己的女儿赞不绝口,而她的如意郎君唐书森更不用说,对于这母女俩是纵容至极,所以,在唐柔提出要出去闯荡江湖时,父母俩略一商议,就点头应允了。

于是,红衣的姑娘怀抱一盆唐家作为家族信物的洛川锦,离开京城,前往她在书上读到的憧憬多年的江湖。

 

苏棠是一座安逸的小城,她在这儿附近的镇上停留了好几年,住在一家叫做“兴欣”的客栈里,做一名普普通通的沽酒女,与镇上来来往往的居民与游侠都混了个脸熟。

她太漂亮,太艳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世家女的雍容,却又有江湖客的爽利,最是惹人注目喜爱。只是这牡丹花,天香国色,可不是寻常人家养得了的,不知道多少人为了一睹美人芳容,喝了她一壶酒,就醉倒在客栈中,直到次日早晨,才在棠河中醒来,身上不多不少,只缺了那一壶酒钱。

这简简单单的蒙汗药,染了美人香,不知道药倒了多少英雄好汉,也在唐柔的心目中,将那个阔达辽远的江湖蒙上一层层阴翳——直到那场雪来临。

苏棠的冬景也是极被文人墨客传颂的,正似美人披着雪白的狐裘,冷峭的容颜上压着一点朱红,隔着飞雪的惊鸿一瞥,着实无端吸慑了游子的魂魄。

那日天色已晚,唐柔坐在椅子上,怀抱着那盆冬时凋谢的洛川锦,被门口枯枝折断的酥脆声音惊动,正见一人单薄衣衫,拎着一个老旧木匣,笑意宛然,沾了些许屋外的冷冽气息:“老板,这儿招人吗?”

天气冷,雪薄却风大,路上早没人了,竟不晓得这人是从何方赶了多久的路来这儿。唐柔与客栈的老板陈果俱是一怔,很快就回过神来。

陈果向来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连忙起身迎上,将他领进门,带到燃烧的火炉边,看他放下木匣,又是呵气,又是搓手,渐渐缓过气了,才道:“都贴了好几年的东西了,不过算你走运,我这儿一个伙计回家过年了,正缺人呢。”

“那谢谢老板啊。”年轻人笑了笑,抬起头来,模样确是周正,还很有几分俊俏,一眼就瞥到了椅子上的唐柔,露出她熟悉的惊艳,眸光却清澈,毫无狎昵之意。

“哟,”只是他接下来极具江湖气息的语调却让唐柔没了好感,然后又突然峰回路转,“洛川锦!”

唐柔一愣,不由问道:“你认识?”

年轻人“啧”了声,答非所问道:“姑娘你养在这儿不对啊。洛川的花,带出来,风土变了,会不好看,可惜了。”

“你们俩说什么呢?”陈果隐约嗅到了些不对劲的苗头,忙打断道,“柔柔的花开过,我看了,挺好看的。”她说着,瞪了年轻人一眼,“你没见过,别乱说。”

年轻人摇摇头:“洛川锦胜在双色同株,紫红与雪白交相辉映,需精心培育,极其金贵。这可是暴殄天物,除非冬日有暖玉为伴,还能保住些许雪白。”

陈果拼命冲他使眼色,边小心观察着唐柔,生怕这不知哪儿来的愣头青胡言乱语,惹了这脾气涵养极好的姑娘发怒,一包穿肠毒药直接送他上西天。

唐柔看见她焦急模样,不禁笑起来,反而点点头,答年轻人:“确是如此。”红衣姑娘微微抿唇一笑,“唐柔,兴欣客栈沽酒女。”

年轻人颔首:“叶修,一介跑江湖的而已。”

陈果愣住,心中很庆幸,亦有所讶异。她早猜出唐柔身世不凡,只是未料到这来路不明的家伙竟能就一盆花攀谈这么多。

唐柔抱着花盆,轻轻笑道:“叶公子,这你可看走眼了。”她说,“这花盆就是用的丰晔出产的整块暖玉打成,故而不会损伤花色。”

然而叶修只是笑了一下,神情是印证了某种猜测的了然,坦然指出:“是赤妃玉吧。”

唐柔抿唇不语,虚扶着衣袖的手略略用劲,掌心扣住了一把毒菱,连艳丽精致的眉眼都变得锋利起来。

“你动得太明显了。”叶修说。

话音刚落,客栈内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没看清楚眼前的身影,叶修已经站到了唐柔身前,隔着衣袖按住她的手腕,一时之间,她连扣动机括,喷出毒雾都做不到。

叶修眯起眸子,继续顾自道:“苏前辈是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的?幸好是在苏棠——”

话没说完,闯荡江湖多年的直觉陡然开始示警,叶修毫不犹豫,抽身急退,竟是牡丹盆中扑出一条蛇,色泽鲜红,头颅高昂,一口下去,不说丧命,起码得落个半身不遂。

叶修反应快极,大胆拿捏住蛇的七寸,下一秒,唐柔果断扣动机括,毒镖散开漫天花雨,却被他一一抄手笼入袖中,末了,才长出一口气,道:“雷霆山庄的袖弩?好家伙,幸亏肖……庄主还没彻底改制完毕,不然今日可是阴沟里翻船了。”

唐柔再也坐不住,站起身,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叶修平静答:“一个跑江湖的,你母亲曾经写信给我,托我照看你一二,免得你不谙世事,吃了亏。”

唐柔皱起眉。

依照苏芷柔的性子,外刚内柔,表面凌厉逼人,内里却心思细腻,的确可能偷偷在暗地里飞信传书几位曾经的江湖朋友,告知自己的下落,托付照料,不过,此人太年轻了,不像是值得自己母亲信任的对象。

她毕竟没真正混迹过江湖,对一应事务俱不了解,拿不定主意,便不说话。

叶修也很耐心,提着嘶嘶吐信的小蛇,等着她。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自小就守着这间客栈,在苏棠讨生活的陈果忙上前打圆场,道:“都是自己人,坐下说话。”毕竟相识多年,她却还是向着唐柔些,帮着问说,“叶修,你这人,除却姓名,都不介绍一下身份来路,让唐柔姑娘如何相信你?”

“无门无派。”这叶修倒是答得干脆利落,又出乎预料,掀开身旁木匣,径直拿出一把形制古怪的红绸银伞,“这是我的兵器,唤作千机。”

陈果一看就傻眼,根本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件兵器的存在,唐柔却脸色缓和,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是叶修?”

叶修点点头:“正是。”

唐柔终于笑起来,明艳夺目胜过花中之王:“先前得罪了。”她说着,慢慢走到叶修身前,对他伸出手。

叶修自然而然地将蛇还给她,见它重新盘绕回花茎上,才道:“无妨。”

唐柔安抚了一下唐轻雪当年从百花谷带回来的毒物,语调平静而柔和:“你比我以前听闻过的还要强。”她说,“但我会打败你的。”

叶修问:“为什么?”

“不为任何人。”唐柔答,“我想。”

从小到大,只要她想做的,什么都能做成。她武学不精,只是她不想练,因为她对拥有旁人憧憬而求不得的赫赫江湖威名,没有太多向往和兴趣——低调百年的洛川唐家和怪才云集的承云苏家,已经足够有名了。

“那你想要用什么兵器?”叶修继续问。

唐柔反问:“你用什么?”

叶修掂了掂手中的千机伞,也不知做了什么,伞面、伞骨连带着伞柄一连串抖动,由伞变镰,由镰变棍,忽又延展为刀,收缩为矛,最后还从中抽出一柄剑,再恢复原状。

他挑挑眉,说:“打小练出来的功底,你再有天赋也用不了。”

“果果,”唐柔转过头,“江湖上什么兵器最强?”

陈果原本正惊叹于这兵器的千机诡变,不输雷霆山庄的铸造技艺,甚至犹有过之,下意识地回答:“战矛!”待回过神,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她忙又改口,“战矛不适合女子。”

然而唐柔已经一锤定音:“就战矛!”

“遥想当年,叶秋拿着一柄战矛挑遍四野八荒——”叶修摸着下巴,说了半句就止住,再次打开木匣,抽出暗格,掀开盖板,露出一柄通体赤红的战矛。他抚摸了一下矛柄,就不再留恋,递给唐柔,介绍道:“你表哥知你不同凡俗女子,有朝一日必定离开家中闯荡,于是将唐轻雪前辈因轻罗翎而弃置不用的武器重新淬炼,减轻了一部分重量,铸造成这柄战矛,打算送给你。”

唐柔接过,默然不语。战矛触手温润圆滑,然而尖端却锋利至极,造型古朴大气,也比寻常兵器长上许多。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段,一寸险。”仅在这一方面,这柄战矛就足够卓越。

唐柔横手握住,轻轻一甩,不轻不重,灵巧与结实并重,顿生几分喜爱:“它叫什么名字?”

叶修回答:“火舞流炎。”

 

自从叶修来到兴欣,江湖的风立时就变了,连带着苏棠城外的这座小镇也受到了些许漩涡的侵扰,这几日,来往的江湖人多了许多,且大半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名门的倨傲,曾经见的那些游侠,与他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比如大堂靠窗那位,在屋子里仍不肯弃了那从头罩到脚的黑色幕离,露出来的双手上戴了手套,连放在一旁的剑鞘上都缠满了黑色的绸缎,只露出泛着蓝光的一道缝。

唐柔走过去,为他打了一壶酒,搁在桌案上。他抬起眸子,隔着黑色的纱幔看不真切,只隐约感到些紧张的含义,倒是与普通的江湖人不同。

唐柔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除却觉得古怪之外,看不出更多。近来客人多,不多时,又有人叫她,只得暂且弃了这可疑的人,往别处去。

这一下,那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却片刻也不敢多呆,留下一袋银钱,拎起酒壶就翻身跳窗,竟是跑了。

果真是怪人。

唐柔如是想,转到后堂,把那袋沉甸甸的银钱交给陈果,正巧听到楼上一阵喧闹,仔细分辨,还有兵器交加的声音,不禁心中一凛,转道拾阶而上,还在路过自己的房间时,带上了火舞流炎。

房间愈来愈近,声音也愈来愈清晰,唐柔刻意放轻了脚步,生来灵敏的听觉此刻成了对敌的利器,隔着半条走廊,就能那间屋子里并不高的交谈:“你说你,好好的突然就没了消息,也不吱一声,想干什么?”

“你来这儿干什么?”铿锵一记,紧接金属激烈的摩擦,风声携卷凌厉寒意掀起,“我又没请你。”

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余音震动不绝,密集如暴雨倾泻:“得,酒钱都是我自己付的!”

有人笑了一声,震动陡然一停,突如其来的静止后,砰然炸开。

唐柔霍然推开门,战矛顺势刺出,眼前冷光一闪,披着黑色幕离的人侧过半步,一剑斩下,恰好在她招式用老,来不及变化之时,一击逼得她撤手,攻击方向都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此人得手,却并不追击,只看向对面,长剑护在身前,问道:“我去!这谁啊?”他不等人回答,打量了眼出手果断强横的红衣女子,立即惊叹起来,“你徒弟?”

“我可不敢当。”叶修靠在窗边,千机伞撑开,倚在肩头,并无太多防备的姿态,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冲唐柔摆摆手,“没事,老朋友切磋两下。那个,待会儿要采购的东西给我列张单子,我下午去。”

知道是朋友之后,唐柔也放下了武器,只是仍有些跃跃欲试,不禁问道:“这是你们江湖人的习惯?”

叶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见面先打一架?”

唐柔点点头。

“是这家伙的习惯。”叶修抬了抬下巴,“他武功还行,你可以和他多打打,有助于提高。”

唐柔笑笑:“好。”然后就转身走了。

“你有没有搞错,让她和我打?”姑娘刚走,那位不速之客就按捺不住了,冲上去就嚷道,“虽然我们蓝雨阁没有女弟子,但怜香惜玉我还是知道的,再说,我在江湖上是什么名声,什么地位?无论是做陪练,还是欺负人家,都说不过去吧!”

“你继续叫。”叶修懒懒地回了一句,“让全江湖都知道你蓝雨阁黄少天正门不走,翻窗入室。”

黄少天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你突然失踪!我跟你说,肖时钦和李轩都被你惊动了!他们都多少年不出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这下眼看就要追过来打你了!”

“他们哪儿打得过啊?”叶修满不在乎地回道,“我在这儿挺好的,舒服。”

这点黄少天很是赞同:“哎你别说,这地方确实好,早些年阁主就说过,这儿水土养人,你看看你徒弟,多漂亮。”

“看上了?”叶修挑眉。

“滚滚滚!”黄少天立即道,“我只是觉得,她这战矛使的,有你以前的风范,看样子根骨真的不错。不过,女子用战矛,总感觉不太合适。喂,你怎么给她挑的武器?可不要被你耽搁了!而且她内功怎么这么薄弱?你不舍得督促她好好练?”

“又不是你阁的弟子,瞎操什么心?”叶修说,“这战矛是她自己选的。她练内力没几天,你指望一步登天?”

“这个年纪才开始练?你别驴我!”黄少天明显不信的模样,“这时候开始练打算做什么?”

“我说了,她自己选的。”叶修顿了顿,“再说,以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于武学一途,唐柔确实开始得晚了,早年的毒功大多并不需要内力支撑,所以也算是耽搁了许多年,但她拼劲足,又肯吃苦,遇强则强,越战越勇,还常与叶修拉来的各路好友一试身手——虽然大多数情况总被打得落花流水,但也从未气馁,即使注定达不到叶修当年几近横扫江湖无敌手的程度,长久下来,也足以跻身一流。

江湖依然是江湖,有人来,有人走,于齐王叛乱一案中没落的嘉世重新回到了视野,隐居多年的雷霆山庄再度出山济世,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这某些事,还是发生了。

那是四月初,暮春时节,莺飞草长,唐柔从家带的那盆洛川锦刚刚开放,颜色还新,半是紫红,半是雪白,那条蛇盘踞在盆中,高高昂起头,由着一袭清雅蓝衫的公子伸手抚摸。

临窗饮茶的人瞧着他动作,不由笑道:“想不到洛川锦在此处也开得这般好。”

蓝衫公子颔首:“唐家于培育牡丹一道,可比微草王阁主于种石榴一道的造诣。”

叶修闻言大笑:“肖时钦,喻文州,改天我可得把这话当面告诉王杰希。不过微草阁的石榴确实不错,可还是不如辰华本地的好。”

唐柔在旁忍俊不禁。

叶修又道:“你们俩都尝过,小唐可还没有。”

肖时钦顿时皱起眉,瞥了一眼唐柔,有些犹豫:“此去辰华,所谋之事,就算是我们,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喻文州亦道:“让唐姑娘出生入死,叶神,这——”

“是我自己的意愿。”唐柔平静道,“我听说你们急缺人手招募组织江湖人士,所以自请出一分力,洛川唐家也可以为你们投入钱财。”

“唐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肖时钦放下茶盏,拢袖施礼,试图婉拒,“只是……”

“我们实话实说吧,”桌边的张新杰站起身,接过话头,理了理领子,语调清冷而沉重,“此番去辰华,不同于一般的江湖试炼,我们赢面不大,已抱死志,唐姑娘不必随同我等送死。”

“也不能这么说,”喻文州上来打了个圆场,“还是有可能赢的,只是必定死伤惨重。新杰这么说,也是不愿无辜者受伤。”

叶修看了一眼唐柔,放缓了声音:“唐柔,我不是你的师父,更不能左右你的行为,但这几位的话,你可听清了?”他转向几人,问道,“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们觉得,这一次,抵抗北燕,胜败之数能有几何?”

几人都沉默了,互相对视片刻,喻文州竖起两根手指。

张新杰摇头:“一成,至多一成半。”

肖时钦抿唇点头:“风险太高。但这一趟必须走。”

“我知道。”唐柔抱拳一礼,瞧着几人连忙还礼,不由抿唇一笑,“此行凶险,九死一生,我都明白,几位无需再劝我。”她直起脊背,道,“我家在洛川和京城还是说得上话的,有我的话,几位可以少诸多不便。苏棠这里的人手集结,我也可与叶修、邱掌门一道行事。”

几人还是不说话,关键时刻,还是叶修开口:“既然你意已决,我便不再拦你。”他停了很久,继续道,“万事小心,保重自己,如果有所困难,不要硬闯,切记找我们商量一二,再作计较。”

唐柔点点头:“好。”

她这倔脾气,真要上来,把她打晕了都没用。

叶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言。

 

就这样,几人商议敲定的计划总算是开始了正式的实施。比起纸面上的一二三四五,空想的东西真正落实起来,还是出了许多问题,比如雷霆山庄那些守城器械的运输,按照他们自己的门路,层层关卡过下来,辰华怕是失守了,这些东西还没送到。

这点,最后是叶修传信家中长辈,和朝廷沟通了一番,唐柔又寻到自己的族人,倾力打通所有的障碍,才得以将拆分为零件,尺寸依然不小的守城利器从水路畅通无阻地运往辰华。

不久,愿意参与辰华守城之战的江湖人也招募到不少,集结成一支比较可观的队伍,接下来,事不宜迟,肖时钦和张新杰、喻文州、黄少天就先后出发,提前奔赴目的地,约定到微草阁再做打算,而唐柔、叶修和邱非一路,带领队伍,随同这些甘愿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忠勇之辈,浩浩荡荡,直奔辰华。

苏棠离辰华路途遥远,为了掩人耳目,叶修又选择的都是山林河谷,很是崎岖,就算骑着千金的骏马良骑,也难免颠簸。

唐柔从离开家,到定居在苏棠,从未走过如此之远,如此之苦的路途,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即使从未开口,也忍不住轻蹙眉尖,而后愈发想念被她留在客栈的那盆洛川锦。

叶修从旁瞥她,忽而问道:“你上过战场吗?”

唐柔摇头。

叶修又问:“你杀过人吗?”

唐柔还是摇头。

叶修继续问:“那你为什么练武?”

唐柔想了想,回答:“比你强。”

身边传来一声笑,唐柔侧过头,见是一路都没有怎么交流过的邱非,听说他以前是叶修的同门,低一辈,现在是嘉世的掌门人,武功很是了得。

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唐柔兴致缺缺地转回去看叶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叶修摇摇头,“万事开头总有不同的理由,只看以后有何变化——你坚持去辰华,是为何?”

唐柔怔了一下,缓慢回答:“保家卫国。”

叶修颔首微笑:“那就与我们一道守住辰华,守住我们背后的江湖和天下。”

 

抵达微草阁时,一切尚风平浪静。王杰希出来接待了他们一趟,安排妥当,就叫上叶修,和喻文州一道去城中帮忙组织撤离民众,留下唐柔和邱非负责这些江湖人。临行前,叶修还嘱咐他们,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去隔壁军营找张新杰——雪翎宫神医门下,专治各种不服。

临时纠结起来的队伍,人员来自天南地北,武功路数和惯用武器也不尽相同,即使目标一致,但难免有所摩擦,尤其是对于唐柔。

世间对于女子,总是很有些偏见,由此可想当年唐轻雪名扬四海是多么不易。

叶修等人确实料到了这件事,可总算有些出乎预料,猜中开头,没猜中结局。

王杰希和喻文州闻讯赶过来的时候,单独辟给他们的演武场上倒了一地的人,只剩下邱非还站着,而唐柔坐在台子上,背手握着火舞流炎,一袭红衣被风卷起,猎猎舞动,远看似是一面炽烈如火的旌旗。

王杰希吃了一惊,缓步走过去,搭了几人腕脉,发觉至多只是轻伤,倒地不起的原因很简单——累的,没力气了。

喻文州回想着被叶修打发来查看时的情境,不禁问道:“唐姑娘,邱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唐柔与邱非一同起身行礼:“前辈。”

两人相对一眼,唐柔开口道:“方才他们不服我与邱掌门统领,于是约定比武。”

“然后你就把他们都打趴了?”王杰希问道。

唐柔点头:“是。我和邱掌门一起。”

邱非主动补充道:“主要是唐姑娘。”

王杰希微微挑起眉:“后生可畏。”

“如此也好。”喻文州道,“过几日辰华城战,还得仰仗诸位。”

王杰希闻言皱起眉,侧头看了他一眼。

唐柔认真回道:“自当竭尽全力。”

 

战场是怎样的?

这问题,唐柔拿去问刚刚刺杀北燕大将得手的叶修和黄少天,去问力战千军万马,重伤休养的王杰希,去问正在调试守城器械的肖时钦,去问配置药剂的张新杰,去问绘制地图的喻文州,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战争不是江湖人该涉足的东西,就算是他们,也没经历过,最接近的,应该是云罗王殿里的一夜惊魂,但那也差得太远。

而现在,她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考虑到诸多因素,最终张新杰留在了军营,负责医治伤员,而肖时钦则居于城头,维护守城器械,喻文州留守支援调度,其余人,包括她在内的招揽来的江湖客全部出城御敌。

毕竟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队伍,没有正规军的纪律与经验,所以在合计后,这些江湖人被派往北燕敌军的后方和侧翼,截断支援。

即使避免了与北燕骑兵进行最惨烈的正面冲撞,一瞬间扬起的烟尘还是弥漫过视线,将空气搅得浑浊不堪。他们站在一个隐蔽性极强的土丘上,耳畔杀声震天,远远望见辰华城下黑甲骑兵,骏马奔驰,冲向守军,城头羽箭如林,抛洒而下,出自雷霆山庄的大型弩箭齐射一轮,攻击距离远超寻常器械,生生遏制住这一波冲锋。然而北燕骑兵悍然不畏死,重整阵型,再度压上。

叶修在她旁边吐了一口气。黄少天眯起眸子,抿唇不语。

“说点什么吧。”叶修开口,他顿了顿,“你赢过他们,他们都相信你。”

唐柔环视一圈。

这些是她憧憬过,又厌弃过的江湖里走出的儿郎,前些日子还挑衅地与她比试,最后倒了一地,爬起来,还是好汉。

“诸位,”她举起火舞流炎,红衣劲装,乌发束起,在沙场上犹如一面艳烈至极的旗帜,“来日再比试!”

叶修抬起手,在空中用力挥了一下,千机伞机括转动,变换作一柄战矛:“诸位,上吧!”

话音刚落,这一支队伍冲下山坡,瞬息狠狠切入洪流之中,各类兵器为了避免相互影响,立即分散开,遥相呼应,片刻之间,只剩刀光剑影,血肉扬灰,其余诸般,皆被马蹄踏碎,埋没入尘埃。

这是以性命为赌注的比试。

不,这单纯就是以死明志。

战矛刺入身体,仿佛就像刺破一张纸,然而拔出来却极为费力,骨骼咬合的千钧之力拼命想拽着她共赴黄泉,却被一脚踹开,重重摔落,下一秒,她飞身而起,将战矛捅入一匹北燕战马颈间,看着血肉白骨被踩踏为碎片。

利用战前的几个月,他们也曾努力训练过,试图配合,但当生死交界的灾难顷刻压下时,实在没办法顾及太多,叶修已经拼尽全力在维持局面,黄少天的身影忽闪忽现,也疏解了很大的压力,但没过多久,他们本就不稳定的阵型还是被冲散了。

城门处传来硝石火油的味道,云梯狠狠翻落而下,泥土上溅开几朵盛大的血花,就被新鲜的尸体覆盖,垒得层层叠叠。

混乱中,唐柔翻上了一匹完好的战马。战马嘶鸣一声,铁蹄踏地,高高扬起脖颈,连前蹄也一并离地。她差点被甩下去,拼尽全力伏低身形,躲过擦过后背的羽箭,用力按住脾气酷烈的北燕战马,调转方向,往后方中心的军旗冲去。

北燕的局势其实并不是十分稳当,诸王和皇子拥兵自重,内部隐忧不小,就算穷兵黩武,攻打中原,也能看出这支军旅是抽调各地军备组成。前几日,王杰希砍了他们的帅旗,叶修和黄少天刺杀了大将,新上任的又立了一面,只是就没那么令人信服了。

红衣的女子驾着战马,提着赤红的战矛,从滚滚烟尘中穿过,接连挑掉几人,迎上袭来的箭雨,仍速度不减。

最后关头,北燕士兵临近一剑削掉马蹄,她控制不住收势,索性顺着前冲之力,扑向前方,展开的双臂犹如赤红的羽翼,重重撞倒木质的旗杆,战矛掀起一划,将旌旗切为两半,无力地飘散在地。

她也从空中摔下,火舞流炎插进半尺地面,斩下的重刀近在眼前,却被一人拨开,旋身推远——是邱非。

紧接着,更多的人汇集过来,四面八方绵延的血路交织在她身边,浓烈的腥气呛进鼻腔,带来的却只有惊喜。

她看着还幸存的同伴:“你们……”

“你太显眼了。”叶修掸了掸千机伞上沾到的灰,侧目看了眼抹去冰雨上血迹的黄少天,“不过好样的,接下来就好多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城头砸下的巨石在地上炸开一个巨坑,烟尘漫起,还沾染着诡异的蓝色火焰。

“我们这回是下了血本啊,虚空鬼教的鬼莲火都被讨到了。”叶修抬头张望了一眼,眼见着北燕的阵型被接连而来的巨石和火焰冲散,又举起伞。

“好机会,”唐柔心领神会,接口道,“该我们了。”

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身在其中,浴血拼杀,殊死搏斗的人,从来不知道这究竟有多惨烈。

傍晚,北燕终于鸣金收兵时,唐柔已经有些站不稳。火舞流炎被血完全浸湿过一遍,又干涸,再覆上新的,滑腻得握不住。

漫天的尘埃逐渐平定,横陈的尸首无人收殓,躺在血红的夕阳之中。他们折损不少的队伍站在空旷的战场中央,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回降下的城门边,走入仅离开一日,却似阔别多年的辰华。

“辛苦了。”门口除却守军,只有喻文州迎接他们,说是肖时钦还在带着雷霆山庄的弟子在城头抓紧维修一些损坏的器械,而军营里伤员太多,张新杰也忙得抽不开身,只有他能借着往返各处的空隙,来探望一下这些可谓鬼门关前走了几个来回的死里逃生的英雄,“连北燕的军旗都斩了,大家都在称赞你们。”

叶修摆了摆手,道:“是唐柔做的。”

喻文州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而后对着唐柔郑重行礼:“多谢。”

唐柔还礼:“自当如此。”

叶修从旁问:“你现在觉得,练武有什么意义?”

唐柔想了想,回答:“比试切磋,提高自己。”她环视一圈,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来日,还能和大家比试。”

众人动容,同时抱拳行礼:“与姑娘比试,是我等三生有幸。”

叶修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先好好休息,再谈以后。”

唐柔点点头,招了招手,众人依次跟上,从城中的大道上走过,渐行渐远。

王者之师,不过如此。

 

辰华城孤军奋战了整整七日,每一日都从日出打到日落,人越打越少,尸体越来越多,环绕在身边的面孔日益清晰又模糊,被血污重重覆盖,但起码还在阳间坚守。

第七日夜,援军抵达,第八日晨,开始反攻。

江湖人和正规的军队不同,没有军旗,也向来被认为是一盘散沙,但经历过这场城战的人都说,他们是有旗帜的——那袭红衣就是他们的旗,艳烈如火,迎风招展,而且永远不会坠落。

最终,北燕退兵了,大军如潮水离开,远远只剩灰黑色的一线,留下身后满地残红与素白,恰如天地间最后一株洛川锦。

战争结束了,和平再度降临,他们也要启程离开辰华,回他们各自的来处。

离别时,他们又比了一场,还是唐柔赢了,不过这回还是没机会和邱非比——他提前回嘉世去了,毕竟门派复兴没几年,事务繁多,还是不能耽搁。

出发前,他们在城门口分道扬镳,众人纷纷向唐柔行礼,对于这几个月,尤其是最后在辰华的那些日子,对她可谓是心悦诚服。

她颔首笑着还礼,对待这些生死之交,亦是心诚:“所求不多,只望来年能与诸位切磋,精进武艺。”

所有人都笑。

这才是江湖儿女应有的风范,逍遥洒脱,自有傲然风骨蕴于其中。

 

为将者,以战御敌,以战会友。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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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系列植物:

一月红梅(张新杰)

二月梨花(喻文州)

四月牡丹(唐柔)

五月海棠(叶修)

六月莲花(肖时钦)

七月石榴(王杰希)

八月菖蒲(黄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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