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喻文州生贺/喻黄]剑来
*文州生日快乐!终于成年了出道咯w
*喻黄only
*古风仙侠paro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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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小雨淅沥,杨柳枝在水边颔首低眉,拂开一池涟漪。蓝衣公子轻裘缓带,独立桥头,一支白玉箫横在唇边,衬着那点浅淡的朱砂色,幽幽漾开悠远的箫音。
“真好听。”桥下有人撑篙而过,抚掌赞了一句,趁着摸到桥洞的片刻,轻巧翻身越过栏杆,来到蓝衣公子身边,“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曲子!”
“又贫。”喻文州闻言止了箫声,笑了一声,一眼扫来,见来人的面目掩在朦胧烟雨后,模糊不清,隐约泄露出些锋锐的气息,倒也习以为常,只比往常多问了一句,“你这小鬼,又去哪儿了?”
黄少天挠了挠头,笑嘻嘻的模样,回答:“出去转了一圈。怎的,找我有事?”
“无事。”喻文州侧过头,极细心地替他抚平袖口的褶皱,温润一笑,道,“怕你乱跑,被此地修仙者不分青红皂白抓去了。”
黄少天立时一挑眉,不满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像是寻常小鬼吗?就那些不入流的散修,我一个打他们两百个!”
“是,你厉害。”相处多月,喻文州知他脾性,无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又道,“但我们已达荣城,三莲河近在咫尺,在此处驻守的修仙门派可不是寻常货色,还是小心为上。”
“知道了,知道了!”黄少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过身去,腰间空荡荡的剑鞘晃了晃,又回头叮嘱,“你也不许乱跑!”
喻文州应了声:“好。”
都说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成了鬼,孤独游荡的日子过久了,多多少少都会变得乖戾又古怪,而喻文州捡到黄少天的时候,他还保持着活人似的明朗,见面先不由分说,自来熟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只是冷冰冰,没什么温度。
那时候,喻文州就知道,他是一位鬼,许是刚死不久,生气未散,而当问及他在此处徘徊多久的时候,他却回答,很多很多年了。
“也没有很无聊啊。”那天,黄少天拉着他的衣服,和他一起坐在囿困自己的形似祭坛的地方,絮絮叨叨地说,“你知道的吧,就是心中有所执念,一直在等,等着等着,时间就过得很快,我也记不清过去多久了。”
喻文州听罢,心中莫名生出些怜惜与惆怅,浮现出一人孤坐祭坛,尽力眺望的画面,目力所及却只有铁索交织,符咒纵横,料想是极寂寞,极痛苦,然而心中有所坚守,不改分毫,便也甘之如饴。他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问:“那你有什么愿望,以至于你在人间流连,不肯离去?”
“我的剑不见了。”黄少天拍了拍自己腰间空荡荡的剑鞘,有些苦恼地回答,“对于一名剑修来说,剑就是生命。我想,我一定把它丢在哪里了。”
原来如此。
喻文州仔细打量他腰间的剑鞘,果真是空的,两侧有古朴优美的花纹,似是神兽螭吻,但镀满了斑驳锈迹,并不太看得清。
在人间徘徊的鬼大多要么执念某样物品,要么执念某件事情,只要完成他们的愿望,就能送他们前去往生,而当今修仙门派大多不愿为之,一来是鬼魂大多凶戾,难以交流,二来是世事变幻,很多愿望难以完成,故而碰到鬼怪作乱,修仙者们往往一道灭神符就了事,省了诸多麻烦。
可喻文州并非寻常修仙者,反而道:“我替你找到它。”他顿了顿,“你可愿与我同行?”
“真的?”黄少天霎时兴奋起来,原本属于鬼的模糊不清的容颜都清晰几分,露出英俊的剑眉,但只一瞬,又归拢到薄薄的烟雾后,“那我可要一路跟着你!你要去哪里?”
喻文州问:“你可记得你亡故于何处?”
黄少天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死时的回忆,对于鬼本身太过残酷,大多数鬼都会不由自主地忘却,只有少数怨气成灵的厉鬼会始终铭记。不记得,反而好,如果记得清楚明晰,或许他此刻就不会这么开心了。
喻文州想,伸手抚上他的肩:“无妨,你生前当是一位剑修,可去荣城探听一番,只是,你莫要离开我身边。”他道,“修仙门派于鬼怪一途,仍是偏激。”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黄少天满口答应,“千万记得别丢下我就好!”
喻文州笑起来:“一定。”
话是这么说,但一旦上路,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三百年前,万妖石被击碎,妖尊出世,号令天下群妖,为祸人间,乃是一场浩劫,至今,仍有零星妖魔作祟,许多城市街上来往俱是各地仙家门派巡逻护航,见妖鬼往来,不由分说,便是一道灭神符。原因无他,万妖劫对于人间的创伤太深,前车之鉴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任谁无意一瞥,都是胆寒。
喻文州一直怀疑,黄少天就是葬身在那一次劫难中的名门剑修,因为很明显,黄少天身上有一股浩然正气,不同于一般鬼怪的阴暗鬼魅,这股清气甚至有些蜇人,从他的灵魂里散发出来,寻常精怪都不敢靠近,远远就避开了。
只有一次,远远在山中见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雉精,它许是感应到了黄少天身为剑修的锋锐气息,尖声长鸣,就要逃跑,却不慎落入了仙家陷阱。他们赶过去时,这小东西正在交错的符咒锁链中拼命挣扎,羽毛到处乱飞,见他们离近,还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胸前,不肯抬起来。
“它们好像怕你。”喻文州轻笑了一声,走过去,试图去揭开符咒,但触碰到锁链的一刻,指尖却是一痛,灼心的烈焰焚烧起来,直往魂魄深处钻,他没忍住,向后跌了一步,立即被黄少天扶住。
“那当然,我多厉害。”黄少天毫不推辞,上前麻利地抱起山雉精,解开锁链,将蹭了蹭他的掌心的小精怪抛飞出去,望着它蹦蹦跳跳地走远,才回转过头,“你也太弱了吧!连囚火符不能直接触碰都忘了?”
“确是如此。”喻文州揉了揉心口,语气依然温润通透,“上回在祭坛那儿受了伤,忘却许多。”
他说的是遇见黄少天那日,现在只依稀记得祭坛上滔天的大火,赤红灼热的天空,将一切烧得滚烫,溪水沸腾,四野焦土,应当是火鸟毕方在此戍守。若不是他无意间落入封印黄少天之所,恐怕早丧了性命,被烧成灰烬。
这种丧魂灭神的火焰,任你修为再高,除却得道成仙,泯灭七情六欲,否则都是白搭。
“这么说,是我救了你?”黄少天扬起头,神情颇有几分得意,“瞧瞧,这就是本事,我早和你说,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喻文州笑笑,揉揉他的头发,好脾气地应道:“我相信你。”
黄少天抿起唇,垂下头,神情忽而有些怏怏。
喻文州以为是哪里惹了他不开心,先前又没有与鬼相伴相携的经验,自然忐忑,于是重复一遍,郑重说:“我真的相信你。”
黄少天看了他一眼,眸子里的情绪饶是他擅捕捉人心,也有些读不明白了,料想是三百年的沧桑,还是在地缚的鬼身上留下了痕迹,但很快,对方就恢复了往日模样,凑到他近前说:“那说好了,你要是遇到了危险,一定要叫我。”
到底谁是修仙者,谁是正道不容的精怪鬼魅?
喻文州哭笑不得,点点头,还安慰似的抱了抱他,想着给他暖暖了无温度的亡魂:“好,一定叫你。”
黄少天埋首在他怀里,闭上眸子,许久,咕哝出声:“真冷。”
无论如何,带着一位鬼,不方便直接在人间行走,无论是从吓着人,惊着修仙门派,还是伤着黄少天的角度考虑,喻文州最终左挑右选,拣了一条曲折的深山峡谷作为路线,一路都是古木幽兰为伴,雀鸟走兽作友,到了荣城附近,才算是初次入世。
人间三百年,于凡人,自是沧海桑田,星移斗转,而对于鬼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也许,他们的亡故之所早已化为飞灰,碧落黄泉,皆寻觅不见。
这一日晨起的时候,黄少天并不在,喻文州在下榻的客栈里转了好几圈,没见着人,心下担忧,便出门去寻。
初春时节,犹记当年春水碧波,兰舟催发,然而一入人间,才见四处萧条冷寂,连此处桥上都无人来得,喻文州于是从袖中取了箫,吹奏起来,才有了开头这一幕。
荣城地处江南,钟灵毓秀,细雨如织,却是沾衣不湿,隐约有芬芳馥郁的花香弥散,连箫声都带上此处山水的婉转轻柔。
黄少天陪着他,把那支曲子从头开始,吹完一遍,见河面上渐渐有了画舫游船聚拢,就催促他回客栈去。
喻文州正有此意。无论黄少天生前如何,此刻身为鬼魂,是绝不能叫人看见的,于是点头应允。两人就一道牵着手,往客栈回去。
可天不遂人愿,半路上,忽听湖面上一声惊呼,一座画舫被几只水鬼合力掀翻,船上贵宾落入水中,锦衣华服瞬间成了落汤鸡。
喻文州立时脚步一顿,下意识想前去营救,冷不防袖子被扯住,一时没挣动。
“你去干什么?”黄少天努努嘴,投去一瞥,“你瞧,琳琅阁的弟子都在这儿,斩妖除魔轮不到我们。”
“你这是什么话?”出乎预料,喻文州的语气里头一回有了愠色,“鬼怪伤人性命,身为修仙者,自当出一分力,无论有谁在此,否则修什么仙?得什么道?”
黄少天一怔,一时没说出话,就这当口,他所指的几位琳琅阁的弟子已经御剑而去,利索地斩杀了水鬼,救出了人,受着锦衣子弟的千恩万谢。
黄少天转过视线,直直地望着他们,低声道:“他们对待妖鬼,一向是见之无论善恶,斩尽杀绝,我怕……”
这次愣住的换了喻文州,片刻后又恢复了温润神情,还有些歉疚,轻声答:“对不起,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他停了停,柔声说,“你莫要怕,我会护你。”语气极是认真,近乎誓言一般。
黄少天点点头,匆匆偏过头,像是怕被发现了,附在他耳畔,小声说:“那我们快回去吧。”
喻文州想了想,伸手揽过他的肩,将他圈在怀中,尽力遮住他的气息,与他一道快步离去。
但这注定的灾祸,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
重回客栈,黄少天就显得极为焦虑不安,在房间来回走了几圈,仍不停歇,手搭着腰间的剑鞘,明显是防御戒备的姿态,可即便如此,始终无法安下心来。
“我们离开这里吧。”他终于停下,走过来,握住喻文州的双手,说,“离开荣城,回深山去。”
喻文州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掌心,道:“没事的,少天,我会护你。”他又说,“若你真的厌恶此处气息,或担心被琳琅阁看见,那就先行离开,由我来为你打听剑的下落。”
“不行!”黄少天脱口而出,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怒道,“说好的!你不许丢下我!”
喻文州无奈被他拉着,维持着这别扭的姿势,神情还是柔和的,道:“但我也承诺了,会为你找到剑,了却你的心愿。”
“那就下次再找!”黄少天赌气一般,抬高了声音,“我们先回去!我想吃那只山雉!”
喻文州一下子笑出了声,抽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道:“别乱说。”他顿了顿,复又提议,“这样,我出去看看,若是见了琳琅阁的弟子,就回来先送你离开。”
黄少天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姿态强硬道:“我和你一起去!”
喻文州看他如此坚持,自知拗不过他,于是没有继续做无谓之举,只好由着他得寸进尺,挂在自己身上,与自己一同再次踏出客栈的门。
大概是那个泡影似的结界先碎的。
斑驳陆离的华光一闪即逝,骤然凋零。雨势转急,在水洼地面附近激出无数碎玉,辗转被囚火符掀起迷离水雾,将周遭的景物都容纳在一方水墨画卷中,端得是美丽至极,不可方物。
只是,这却是杀阵。
扑面而来的腾腾热浪,夹杂着锋锐凌厉的杀气,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琳琅阁弟子皆着玄衣,竖掌念咒,身前飘浮的符纸连成纵横交错的长线,隐隐的红丝贯穿其中,在最顶端召唤出一只赤色的毕方的虚影,长鸣一声,振翼而起。
阵前一人厉喝一声:“万妖之尊,还不伏诛!”
毕方俯冲而下,喷吐出汹涌火焰。喻文州下意识地想拦在黄少天身前,一息之间,火焰已舔舐至衣袂,他闭眸等待着被灭神火消弭的噬心之痛,即将吞没他的火焰却被一个剑鞘从中劈开,反折至阵中,烧毁了大半符咒。
阵前人见之大惊失色,勃然大怒,呵斥道:“黄少天!你竟然还敢出现!当初就是你劈开了万妖石!这重罪我等还未与你算——”
黄少天突然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立在喻文州身前,眉目凌厉,双眸凛冽:“当初?当初我叫他不要管你们死活,他偏不信,非想帮你们再次封印万妖楼,千里迢迢赶至荣城,却被你们活活烧死!残存魂魄禁锢在毕方祭坛下,日日夜夜受炙烤之苦,不得解脱——”他说到此处,脸色泛青,嘴唇发抖,已经有些说不下去,最后只尖锐地反问了一句,“万妖劫三百年未渡过,究竟是谁之过!”
阵前人嗤笑:“若不是你劈开万妖石,哪有后来诸多祸事!”他拂袖道,“无论如何,万妖劫因其而起,”他抬头看向黄少天身后的喻文州,目光渐渐转冷,“仅凭一魂三魄,灵智尚如此,本阁绝不可放过!”话音刚落,他狠狠挥掌劈下,赤红的火焰顺势攀附而下,毕方长啸一声,横冲直撞而来。
望着面前缠绕着火焰的巨鸟,喻文州不禁微微一恍惚。
他想起来了。
他不知因何故,在万妖石中呆了七百年。三百年前,一柄天外飞剑落下,劈开了石头,他跌出了封印之地,正见长剑幻化为人,便是黄少天。
“吾乃东境剑妖,汝可唤我——黄少天。”少年模样的人如是自我介绍,向他伸出手,伴着日出的辉光,将他从地上拉起,和他一同坐在万妖石平整的碎块上,看赤日喷薄,海上潮汐,而后拉着他,乘剑御风,离开了此地。
这就是万妖劫的伊始,只是并非如此简单,如琳琅阁中人所指,皆因他们而起。
万妖石是一方不知来处的神石,镇压的地方叫做万妖楼,传说以前是万妖之尊的居所。后来,万妖石被黄少天劈开,天下群妖惊动,出世作乱,才有了后来的万妖劫。至于听从妖尊号令之类,纯属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
妖尊究竟是不是喻文州,事实上没有人能说清——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唯一知晓的,就是黄少天奉他为主,承诺守护他,无论他在何处,只要唤一声“剑来”,哪怕横跨天涯海角,黄少天也会立刻赶到他身边。
不过,如若黄少天是剑妖,专程为劈开万妖石而来,又奉他为主,那他妖尊的身份也并无不对。
可惜,三百年前,他没有察觉到这点,或者说,察觉到了这点,但身为从万妖石中坠落的灵,心中所想的竟是人间烟火,天下苍生,故而在群妖为祸一方时,试图遏止这场劫难,却被一心捍卫正道,诛灭首恶的琳琅阁以灭神火焚去肉身,打散魂魄,镇压在毕方祭坛下。
因此……
不是黄少天是徘徊在祭坛的鬼魂,而是他自己死了,几乎魂飞魄散,仅凭临死前的一丝执念不肯离开。
喻文州回过神,周遭的空间已经被黄少天冻结,剑鞘浮在当中,卸去了外部所有的尘与土,裂开大大小小数十道口子,流窜着冰冷凛寒的气息,交织成天罗地网,罩住致命的火焰。
黄少天抬起眸子,悲哀而苍凉地注视着他,容颜逐渐散去了阴阳相隔的雾气,露出英挺的眉,抿紧的唇,还有眼角下仅剩的一道冰蓝剑纹。
“文州……君上,”黄少天喃喃叫他,“您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吗?”
喻文州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伸手抚上那道剑纹,指尖冰冰凉凉,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不是因为阴间鬼魅,而是因为他失去了对阳间活物的正常感知。
“为什么要来找我?”他叹了一口气,捧住黄少天的面颊,慢慢开口,“我不是没有唤你吗?”
黄少天握住他的手腕,冷得刺骨,却反而加重了力度:“为何不唤我?”
喻文州不语。
毕方撞击着剑鞘产生的结界,火焰烈烈燃烧,发出尖锐的摩擦与爆鸣声。
黄少天执着地望着他,攥紧他的手。
“你是妖,”喻文州终于说,“山林河谷,才是属于你的。”
何况,人间琳琅阁,连自己半句辩解也不肯听得,见了黄少天,又如何愿放他安然归去?两人共死,不如一人幸存。天外飞来的一柄剑,与万妖石中的妖魔,本没有任何关系,何须承担一场浩劫的责任?
“你也与万妖劫无关,”黄少天看出他心思,紧紧拉着他,道,“是群妖以此为借口而已。”
“我只有一魂三魄,少天。”喻文州试图拂开他的手,“无需你舍身相救。”
“唤我。”黄少天绝不松手,坚持道。
火焰蔓延进结界的缝隙,隐约泄露出金红的光,如芒刺在背,蜇得人生疼。碎片摇摇欲坠,挂在剑鞘中穿插的细线末端,逐渐散成齑粉。
喻文州闭了闭眸子:“少天。”
黄少天抬起手。一声轻响,剑鞘四分五裂,如流星坠落,跌碎在地面。
喻文州轻声道:“剑来。”
“剑来!”黄少天断喝一声,扬起的手还在半空,结界已然被毕方拼力击破。
恰此时,一剑挟凛冽劲风,无边云浪,浩瀚而来,卷起的尘沙遮蔽长空,在骤降的气温中结出无数冰棱雪花,攀上毕方的羽翼、脖颈和头颅,喷吐的火焰就此凝固,被锐利的锋刃一下子劈开,炸开星星点点金红的碎屑。
冰火交接,升腾起团团白雾,不多时,就笼罩了整片天地。喻文州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见他眼角下的纹路已经消弭,手执一柄薄如蝉翼的冰蓝长剑,眉宇之间剑意勃发,凌厉骇人。
唯有见了喻文州,黄少天的神情才柔和些许,将剑挂到腰带上,握住他的双手,有所眷恋,亦有所不舍:“文州……”
喻文州长久地凝视着他,视线愈来愈模糊,朦胧不清的雾气遮蔽了他的感知,掩盖了原本无比熟稔的容颜,黑暗的深处只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遥遥伫立。
黄少天似乎是走近了些许,声音就在耳畔,却又似隔世般遥远:“此去往生,你可安息。”
喻文州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只凭着直觉,在近处印下一个吻。
身后锁链叮当,曼珠沙华次第开放,铺满冥河两侧,冤魂厉鬼号哭之中,黑白无常垂首施礼:“君上,该走了。”
腕上的力道慢慢放开,顺着手背滑落,落入人间罡风之中,喻文州转身,踏上桥,再未回头。
钟声堂皇,天地浩荡。
“东方之君,以身化石,诛灭妖邪,受七百年封印,三百年离乱,不改初心,得证大道。今,复归帝位——”
“东海剑灵,与妖尊一战,散尽仙力,堕而为妖,又千年,力挽东恒帝君魂魄,助其回归,功过相抵。今,复归仙位——”
黄少天一步踏上云桥,无鞘之剑悬于身侧,长久嗡鸣不止。他按住长剑,一抬头,正见喻文州独立桥上,掂着一支白玉箫,置于唇边,几度奏响,又止于无声。
桥上一眼,横跨山海,今朝风月,犹似当年。
喻文州轻轻启唇:“剑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