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九的甜甜起司城堡🧀️

肖时钦家的扫地机器人/职业相声抖机灵选手/北海道咸鱼厂老板/兵器谱头号太刀/甜蜜爱情巧克力烘焙专家/黑芝麻馅糯米糖团子

予人玫瑰。

全职||王肖|喻黄|韩张|双花|双鬼|伞修伞
诡秘||蒙克|水仙克

[全职/粮食向]老友记·G·雨

*收录于《老友记》,现解禁放出

*伪全员向,提及人物众多,努力把所有关于大家退役后的想象全塞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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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又下雨了。

暴雨。

雨很大,天幕一片漆黑,像是上帝拉上了帘,又不管不顾地倾盆倒下水去,噼里啪啦地落在这座城市老旧的排水系统中,在视野中淋出几分微妙的缥缈的丝绸感,用指腹擦过去时,毫无生涩,仅是一捋到底的光滑。

肖时钦打着伞,站在站台上,被瓢泼大雨囿困在窄窄的金属挡板下,和每一个匆匆赶去上班的都市人一样,耳边充斥着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的抱怨与咒骂。

他举起手,用袖口擦了擦被倾斜的雨丝打湿的镜片,忽然眼前一片雪亮,一束光从隧道中打出——车来了。

车终于来了。

他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就着还没放下的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从氤氲蒸腾的白雾中努力辨认着指针的方位,边收起伞,跟随着缓慢移动的人流走上公交,借着空调的微风才彻底令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还好,还没迟到。

这就是武汉的夏天。闷热、躁动,还有倾倒整座城市的暴雨。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撑着栏杆。密闭的车厢内,连空气也变得迟滞而压抑,叫人昏昏沉沉的,提不起气劲。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隐约而模糊地回忆充斥着绚丽的光影与音效的少年与青年,然而一眨眼,这一切都像是被雨打湿的油彩,一下子全没了踪迹。

那时候,那时候……

 

他终于清晰地勾勒出宿舍楼外的那株芭蕉树,茂密的枝叶,悦耳的雨声;记起他撑着印着雷霆队徽的伞,踩过聚拢在道路上的水洼,匆匆忙忙跑到对面的训练室,伞搁在外头的架子上,队服上沾了点水,空调的暖风一吹就干,然后就到座位上坐下来,开始一天的训练。

他凝视着挡风玻璃上高速运转的雨刮器,又记起午休时靠在窗边,望着芭蕉树在雨中左摇右晃,身后的队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天,小姑娘突发奇想,问他:“队长,要是我们被暴雨困在训练室了怎么办?”

队员们哄堂大笑,他也忍俊不禁,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储物间,说:“别担心,这儿备了船,就算楼底下都淹了,我们划船出去。”

“真的?”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激动得就要跑过去看,还念叨,“那赶紧淹了好,到时候让队长划船救我们出去。”

什么鬼?

他无奈扶了下眼镜,其余队员唯恐天下不乱,顺着她可劲答应:“行行行,等明儿淹了,一定让队长给咱们划船。”

他摇摇头,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拍了拍手,道:“时间不早了,我们提前点开始训练。下一场对蓝雨,日常训练结束后,大家到会议室去复盘一下他们上一场的比赛。”

“得令!”小姑娘脆生生地回答,还卖了个萌,却是咚咚地就跑去座位上训练去了,刚打开软件,又冒头说了一句,“晚上要是真被淹了,队长可千万不能丢下我们!”

“知道了,快别闹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应了声。训练室内很快陷入一片安静,只剩下键鼠清脆的敲击声。

其实,储物间里到底有没有船,他并不知道。可是,直到他退役,雷霆战队也没有被淹,可见俱乐部虽然设施陈旧,但排水系统还是过关的。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脚底下车辆轻微地震动,将他拉回现实。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呜咽,喷出一口浊气,而后不甘地停在道路中央。

熄火了。

真是不走运啊。

公交车上的乘客们纷纷被司机驱逐下车,淌着水走过低洼处刚刚形成的河道,凛冽的风夹杂着雨打在身上,迎面浇了个透湿。

这就是武汉的暴雨,没有办法的事。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细小的漩涡,想起以前来这里比赛的各家战队,有时候被积雨云逼得在附近的城市迫降;有时候刚落地,走下舷梯,就被一阵大雨浇得透心凉;更有甚者,如张佳乐,到场馆下车时,差点直接栽进水坑里,被韩文清和林敬言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抓住才逃过一劫。

暴雨天,路上堵得厉害,料想就算车子不熄火,也会被在不远的十字路口堵到天荒地老。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他终于勉强来到了地铁,镜片早就被水花溅得一片湿润模糊,又被地铁里的热气一熏,顿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用胳膊拄着伞,靠在扶梯边低头擦眼镜,冷不丁肩膀后面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回过头,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虚着眸子,好半天也没认出来是谁。

离开电竞行业这么些年,他的视力也没变好,不过好在以前就是没有眼镜,人畜不分,如今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都习惯了。

“时钦?”他听见面前的人唤了一声,语气很是惊喜,把平日的礼貌与客气都遮掩去了几分。

肖时钦愣了一下,摸索着把眼镜戴上,终于认了出来:“文州?”他可是真的被惊着了,连背后列车呼啸而过的噪音都没打扰到他的思绪,等到他回过神,这一班地铁已经错过了,“你不是在联盟总部,怎么突然——”

他打量了眼面前的喻文州。依然是无时无刻不妥帖齐整的着装,领带打着优雅的结,腋下夹着公文包,只是着实被这场暴雨淋得够呛,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颇有几分少见的狼狈。

喻文州退役比他晚两年。手速的限制或许对于这位出道以来就诟病的队长并不比他们大,但也不代表不存在,在四期生纷纷离开赛场后,喻文州作为黄金一代的最后一人,也最终随时间谢幕。

不过,比起他们这些索性退出电竞行业的,喻文州起码还留在了联盟总部工作,继续为荣耀发光发热。

“出差。”喻文州简明扼要地回答,看了看自己,苦笑一声,“好久没来你这儿了,都忘了这天气,打伞都没用。”

肖时钦笑了一声,打趣道:“贵人多忘事啊。”又多问了一句,“联盟最近有什么新计划吗?让你大老远的顶着暴雨跑这儿来?”

喻文州抬头看了一眼列车的倒计时牌,道:“打算搞个公益活动。”他笑了笑,“再多的不能告诉你了,现在还是机密。”

正说着,幽深的隧道又亮了起来,肖时钦抓着喻文州,熟练地挤进了迟来的早高峰的地铁,立刻就被人群压果酱似的挤进了角落。

喻文州抬手松了松领带,呼出一口气:“比起北京,这儿也不遑多让啊。”

“到哪儿都一样。”肖时钦说。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是啊,到哪儿都差不多。”他想了想,继续问,“你这是去上班吗?”

肖时钦“嗯”了声,看了眼手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迟到了。”

喻文州凑过来看了眼表盘,说:“我也过了和雷霆经理约的时间了。”

雷霆……

肖时钦神情微动,下意识地张口问道:“他们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马上打半决赛。”喻文州顿了下,继续道,“你那时候和新杰跑去念大学,一夜之间人间蒸发,雷霆成绩低迷了好一阵,差点就没进季后赛。后来小戴带队带得不错,又给扛起来了。”

肖时钦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回忆起小姑娘在训练室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努力解释道:“没办法,大学课程太难了。没时间。”他停了下,说,“工作也很忙。”

“我知道。”喻文州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肖时钦退役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他会继续留在雷霆战队,做战术指导什么的,可他没有,一如当初决定回归一样,总是出人意料。

正如在退役的新闻发布会上所说的,他给雷霆留下了很多,成就和荣誉,还有风格。可他并不想让这种风格影响战队的发展,毕竟荣耀在进步,固有的思维会限制选手和战队的未来,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所以他选择离开。

对于这些,喻文州自然是懂的,因此并没有多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当是故友的一点支持和安慰。

空气在湿热的沉闷中发酵,不多时,地铁就到达了他的目的地,而几年前搬到郊外的雷霆战队还要更远一些。别过喻文州,肖时钦走上电梯,再度撑开雨伞。

 

其实很多人都没有留下。

记得之前春节放假,沉寂许久的群里久违地热闹起来——那是他们这帮已经退役的选手建的,平日里大家都忙于工作,只有假期才显出几分少年时的跳脱活力。

那天,方明华吐槽说,打算和媳妇买个新房子,在售楼处竟然碰到了王杰希,那双大小眼还是那么可怕,隔着八百里远都能看清。

黄少天立刻接话,八百里,怕不是比当年周泽楷的一枪穿云视力还厉害,千里之外一枪打穿飞机什么看来不在话下。

张佳乐却说,再怎么大小眼,在摘了眼镜的张新杰眼中都是一样的马赛克。

林敬言跟着乐呵,连吴羽策都发了个惊讶的表情。

韩文清自然是回“无聊”。退役的霸图队长改行去开了服装店,根据狂热粉丝朝圣回来的照片,他们私下说,韩文清杵旁边,搞得这衣服颇有军旅风范——没好意思说,分明有套了就能直接抢银行的气质。

一帮人吵吵嚷嚷,胡吹乱讲,最后还是杨聪出来辟谣说,王杰希最近打算去搞房地产投资,正在试图拉他下水。

大家纷纷哈哈哈,表示按照王杰希的气质,应该去北京王府井那儿摆摊算命,绝对日进斗金。

这话自然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对头黄少天说的,然后潜水许久的前微草队长就回了一个“滚”字。

这大概就是他们退役后生活的真实写照了,真正留在电竞行业,留在荣耀的人少之又少,比如周泽楷,据留在八卦前线的李迅说,冯主席从上海一路跪回北京,把周泽楷请回总部,继续做联盟的代言人,欺骗年少无知的小姑娘和年轻少妇,乃至阿姨大妈;苏沐橙也被请回去,做了女性代言人;而李迅自己,退役前就和电竞杂志签了约,整天揭他们以前的那堆乱七八糟的黑历史,平时也写写比赛点评和预测——但没有他的八卦科普受欢迎;还有李轩,去接了荣耀职业解说的工作,脱下队服,穿上西装,着实像模像样,睁眼说起瞎话那叫一本正经。

还有叶修。

这位传奇级别的大神刚二度退役的时候,他们还在役,从世界邀请赛回来,时常能听见底下公会抱怨又被兴欣抢了BOSS。又过了两年,就渐渐没了消息。这支草根战队走上了正常运转的轨道,偶有出格之处,但也没太惊人。等到他们这一代谢幕离场的时候,只有些隐约的消息,说叶修为退役选手的去向问题做了很多努力,再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地面上的气息顺着湿润的风灌入地下通道,斑斓的色彩占据所有的视野,仿佛又回到那年被那个一身花花绿绿,拿着把伞的人折腾到人仰马翻的时代。

大概还是有几分怀念的。

肖时钦伸手扶了一下眼镜,走过斑马线,来到位于市中心一角的公司楼下,将雨伞放进筒中,走进电梯。

两侧光影合拢,雨帘被遮掩在外。

更多的人,就像他一样,离开赛场,走入各行各业,现在也不过是普通的上班族,少有混得特别出挑的。不过,他们已经拥有了光辉绚烂的青春,比旁人离经叛道的喧嚣过后,回归沉默与安稳,也算是一场圆满。

 

推开部门办公室的门,里头的人出乎预料的少,肖时钦回想起刚才前台的姑娘似乎也没来上班,不由得有些奇怪,再走进去,发现几个同事都在抱着手机刷微博,玩游戏,根本没人在工作。

“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了一句,拍了一下一位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就见对方手一滑,这一局直接败了。

“哎,肖时钦,你来了啊?”同事看起来已经输得很习惯了,刚才肖时钦看他的游戏画面,就是一片混乱,说得好听点叫“一通操作”,难听点就是“纯粹瞎打”。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游戏状态,除非职业,鲜有人把所有的技能、场景和战术掰碎了一点点嚼,还仔细思考加什么佐料好,面对不同的人还会换不同的口味,包管满意才勉强罢休。

肖时钦应了声,笑了一下。以前在联盟的时候,他就以在场下脾气温和,为人老实著称,人缘自然还不错,非常自然地开口道:“迟了些,怎么人今天这么少?”

同事指了指窗外,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动,几乎淹没了空调暖风电动机运转的嗡鸣:“武汉这鬼天气,大暴雨呢。”他说着,伸了个懒腰,挪了挪深陷在办公椅中的身体,“部长昨天去上海出差,其他住郊区的领导,那儿叫淹得一塌糊涂,门都出不了,更别说来上班了!”他看了一眼众位同事,又看了一眼肖时钦,“你赶过来不容易吧,瞧你淋得这身,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

这刚来就赶人啊?

肖时钦苦笑一声,道:“外头堵车堵得厉害呢,还不如在这儿吹会儿空调。”

“说的也是,”同事表示赞同,视线转向打开的网页,摸了摸下巴,“不过我晚上还想去看比赛,干脆先回去好了。”

“什么比赛?”肖时钦顺口问,隐约觉得余光中的网页配色有点眼熟。

“荣耀联赛半决赛啊!”同事说着就激动起来,抓着他的肩膀晃荡起来,“今天雷霆主场对蓝雨!”同事说起这个很是兴奋,硬拽着他说了一大堆,语速飞快,堪比巅峰时期的黄少天,他没怎么听清楚,大致是说今天是两队上一代队长退役后,新队长头一回在半决赛碰面,之后乱七八糟的吹嘘他就没太听进去了。

哦,原来戴妍琦和卢瀚文,还有嘉世的邱非,霸图的宋奇英,微草的高英杰,兴欣的乔一帆,前几年也都退役了,不过那时候正赶上他没日没夜忙毕业论文,完全没顾得上关注。

如今回想起来,他们黄金一代集体退役,是一个时代的结束,那么这些他们当年眼中的后辈、未来、新生代的离去,就是另一个篇章的终结。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

同事继续在那儿念叨,说了好半天都不停,肖时钦干脆坐下来,听他滔滔不绝地讲,仿佛在欣赏黄少天的单口相声。终于,肖时钦把红茶喝了半杯,同事才说完,而后热情地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去?”

肖时钦这一口茶生生卡在喉咙里,已经不再滚烫的水压在喉咙里,一点点变温,然后变凉,被他慢慢咽下去。

“不用了,”他扶了一下镜框,笑得很温和,“我晚上回去再整理一下上月的报表。”

“哦……”同事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失望,不过也没有表露太多,忽而又想起什么,凑过来开口道,“我记得你以前是荣耀的职业选手吧?”

是啊,还是你新粉上的战队的前前任队长。

肖时钦怔了片刻,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是,又抢在同事继续追问前,道:“很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快记不清了。”

这是实话。

时间过去太久了,武汉的暴雨不知道下了多少回,除了那些奖杯,他不知道雷霆、联盟和荣耀里还剩下多少他留下过的痕迹。

“这样啊,”同事没在意到他有些变动起伏的语气,只有些遗憾,而后又随口问,“那你还玩荣耀吗?”

肖时钦一愣,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不……”他回答,摇摇头,解释道,“没时间,太忙了。”

同事瞥见自己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哎,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了。”同事随手拿起桌上的铁盒子,说,“来,吃颗糖。早点回去吧,省得下午雨更大,想走都走不了。”

说话间,单位正式发出了今日放假的短信,零星的鼓掌和欢呼从角落里不冷不热地响起,倒是同事显得最积极。

“那好吧,”眼见着周遭人都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跑路,他自己也没理由继续在这儿呆着,索性跟着出了门,再次踏入被大雨倾倒的街道。

 

其实,真的有战队来武汉比赛的时候,是坐过船的。

好像是轮回吧,不巧那天也是暴雨,下榻的宾馆附近水管还炸了,周泽楷早上出门的时候,吃惊得嘴里能吞进鸡蛋——要是让他的女粉丝知道了,指不定要梦碎武汉。后来还是轮回随队的经理打电话给联盟求助,又转到市政部门,才紧急疏通管道,并调了船把他们救到别的宾馆。事后,江波涛说,这是一次很有趣的经历,他从没有尝试过在上海这么做。

于是,那年夏休期,孙翔还约了七期生一道出去划船,地点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是在杭州西湖。最后得出结论:风景不错,有点热,而且没有在武汉宾馆门口划船刺激。林枫还发微博说,虽然刘小别划得快,但总是在原地打转!

这条微博立刻得到了唐昊的友情点赞和转发;徐景熙回去后,特意绘声绘色地给整个蓝雨战队描述了一番,直接导致这件事很快就被方锐知道了,狠狠嘲笑了近一个月,传得全联盟上下人尽皆知,满城风雨,一直到夏休期过去,才稍稍收敛。

除此之外,肖时钦还听方学才说,周泽楷私下里拉着他追问了好久,雷霆平常是不是一直划船出门,把他好一顿吓,也不知道是谁给开的脑洞。

 

出乎肖时钦的预料,比起来时,归家的道路竟然挺通畅,格外顺利。

路边有几辆底盘太低的小轿车熄火,来回穿梭的外卖员还在大雨中奔波往返,有些老板严苛的单位依然上班,而荣耀联赛的赛程也不会因这场暴雨延期。

快回到小区的门口的时候,雨小了很多,风也停了,气温褪去几分燥热,显得清新而凉爽。肖时钦的视线落在了街角咖啡厅边的报亭上,侧面正贴着雷霆战队的海报,中间的两位,他应当没有认错,是机械师生灵灭和元素法师鸾辂音尘。

他已经很多年没关注过这两张账号卡的命运了。铁打的账号,流水的选手。有时候都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这些数据?现在看来,还挺不错,就这外观,比起他退役时,不知道上升了多少个档次。

这也有可能是戴妍琦继任队长之后的功劳。遥想当年,楚云秀和苏沐橙分别执掌烟雨和兴欣,那两家的装备外观,比起蓝雨的直男审美,可是远远甩出去八万条街都不止。

或许是他在这里驻足太久,帮着看报亭的年轻人主动问道:“先生,需要荣耀账号卡吗?”

如果是很多年前,他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停留这么久的。

肖时钦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说完,就撑着伞快步离开了。

 

他走开几步,擦了擦被衬衫袖子遮住的表盘,发觉时间还早,刚过十一点,看来也在路上耽搁了挺久,索性在咖啡厅吃了简餐当作午饭,而后回了家。

雨淅淅沥沥的,依然在下,独居的房子不算很乱,但也整齐不到哪里去了,更少了几分人气。

他走进门,放好伞,脱下外套,拆了领带,把空调温度打高,钻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边擦着头发,边四处摸洗手台的眼镜,好不容易戴上去,走到客厅,扫了一眼没来及收拾好的茶几,也懒得再动手,直接转去了书房。

这么多年,什么都在变,这宅男的本性还是难移。

书房的雨声很大,采光很好的飘窗此刻成了绝佳的交响乐器,雨滴噼里啪啦地跳动着落下,打在玻璃和墙面上,摇动楼下花坛里的一丛芭蕉树,沁出青草特殊的香气。

难得因暴雨得了半日闲,他坐到电脑前,习惯性地打开没完成的报表,想想又关上,抬手碰掉了书架上的一个盒子,掉出一地的卡片。

是当年退役时候,经理和老板硬塞给他留作纪念的账号卡,二十四个职业都有,不值钱的东西,胜在心意,可惜他后来几乎没有上过这些号。

这大概是天意吧。

最初只想“尽人事听天命”,后来却“逆天而行”,退役了,走了点回头路,又开始有点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王杰希在那儿装神弄鬼,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还不如喻文州对于联盟总部菜谱的预言,毕竟广东人于吃一道,还是很有些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肖时钦捡起一张卡,插卡登录,是机械师,名字是“转动命运齿轮”,也不知道是公会,还是管理层起的,一股子浓浓的中二气息。即使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力很有几分火候,如今看了,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他禁不住推了一下眼镜,干脆利落地进了地图。

现代社会发展得快,荣耀要想长盛不衰,这更新换代的速度也不曾落下,等级上限翻了好几翻,技能树更加眼花缭乱,特效更炫更酷,竞技场的地图也多了好几页……他草草熟悉了一下操作,最后随机了个PVP地图,恰巧是张新的,名叫“乱石阵”,还挺复杂的,细节很多,是他以前偏爱的风格,适合放置各种陷阱和埋伏,把客场战队坑到死。

这个时间临近饭点,玩家纷纷出去觅食,正是游戏上线人不太多的时候,他等了十秒钟,匹配了一个满级的术士,看装备都挺新的,反正他没全见过,不过在修正场,就算他拿的是古董级别的账号卡,也不会落后太多。

二话不说,开打吧。

他一抹键盘,随手甩了甩鼠标,飞速一转视角,机械师从刷新点的断崖上一跃而下,藏在几根倒塌的石柱中间,架起步枪,在瞄准镜中望了望四周,抛出一个电子眼,就开始守株待兔。

反正现在也没人给消极比赛的他来张来黄牌。

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一角黑色的衣袂出现在电子眼画面的边缘,他粗略判断了一下,放出几个机械追踪,从他早就挑好的碎石堆的缝隙里穿过,在术士脚边炸开了花,但紧接着一枪狙击却落了空。

对方反应还挺快,几乎一下子就从视野中消失了。他谨慎地旋转了一下方位,盯着电子眼的技能时间,结果,恰好在消失的一瞬,黑色的雾气涌动而来,诅咒之箭接连甩出,他就地一个受身操作躲过,但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术士还是不见踪影,作为一个远程职业,自然不能被人近身找死。

肖时钦想了想,回身打掉了支撑这个空洞的石柱,顿时烟尘四起,遮盖了当中的机械师,六星光牢擦过脚边的判定范围,可谓是险而又险。

如今玩家素质都这么高了?那可幸好他退役得早,不然肯定被新生代吊打。

双方又相互试探了五分钟不到,术士大胆开了一个死亡之门,撞碎了一堆机械空投,本来准备好的连招被从天而降的机械师打断,格林机枪一阵狂轰滥炸,打在术士鬼魅的长袍上。

术士立刻试图后退打开距离,一度成功,但又被机械师一招火箭拳贴身,两人随即开始了疯狂拼血快打。

说是快打,然而很多操作都已经跟不上反应,可就算荒废这么多年,也足够普通的玩家喝上一壶。如果阴沟里翻船了,也不算太丢人,再说都没人记得他们了,输了就输了吧。

但术士总归是个远程职业,稍有常识的玩家都不会选择近战,凭着一早借助地形建立起的优势,肖时钦以2%的血量获得了胜利。

“荣耀”两个大字金光灿灿地闪过屏幕,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变过,他心中也依然保持着涌动的热血和澎湃的意气,似乎还能触摸到多年前的梦与荣耀。

“我去,这位兄弟好厉害啊。”他坐在椅子上,恍惚出神了一瞬,就听耳麦里传来一阵嘀咕,“手速不像职业啊,但意识不错,哪家训练营的?不是训练营的话,小朋友有没有兴趣去蓝雨发展啊?虽然蓝雨没有机械师——”

行行行,他脑子还在,再认不出来就出去自杀三分钟吧。肖时钦情不自禁扶了下额,打开耳麦,叹了一口气:“黄少,退役多少年了,还惦记着给蓝雨拔萝卜啊?”

对面愣了一下,一下子跳起来,“砰”的一声,听起来就疼:“我靠!肖时钦!你怎么突然杀出来了?今天什么黄道吉日啊?早上碰见张佳乐过来给他花店进货,还说林敬言这几天要来钓鱼,中午开个直播都要被你殴打,你有没有良心啊?开个机械师欺负我一个手残术士……”

黄少天说话间,瞥了一眼直播间的弹幕,炸得那叫一个五彩缤纷,惊天动地,很多潜水老粉都被炸出来,观看人数以几何倍数上升。

“得了吧你,”肖时钦抓着空隙回话。多年不见,黄少天手速是不比当年,嘴炮功力可是愈发化臻,“我跟你说,我今天早上可见着文州了,他在武汉,小心我告诉他去。隔这么多年,你还黑他。”

“滚你的!”黄少天根本不信,“队长前天还在北京呢,和张新杰、田森还有王杰希去吃了烤鸭,你没看张新杰微博啊?”

肖时钦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说:“文州说他来武汉出差,应该是昨天晚上到的。”还加了一句,“我早屏蔽张新杰了,他退役了以后,整天晚上十二点发美食图片,是不是有毒啊?根本不考虑我们这些熬夜加班的人士!”

“这个我赞同。”黄少天罕见地用嘴给他点了个赞,“你说他做美食点评竟然还挺合适啊,我记得他以前就喜欢到处去吃,还吃不胖。”

肖时钦哂笑一声:“人天生的,你嫉妒不来。”他顿了顿,问道,“最近在干什么?”

“直播啊,我正开着呢!”黄少天说着,吹了声口哨,催他,“快快快,跟观众们打个招呼,你现在也是远古时代的怪谈传说了,见到不容易。”

“什么鬼?我觉得我还挺年轻的。”肖时钦摸了摸下巴,还是顺着他说了声,“大家好。”

他今年还不足四十,正是最成熟稳重的年纪,而对于电子竞技这种只属于年轻人的行业,他们已经差不多是恐龙时代了,被后浪拍在沙滩上,就剩几块化石供人瞻仰。

黄少天和观众说了几句,又把炮火转向他:“你呢?最近忙吗?大中午的不上班,还玩游戏?”

肖时钦动手冲了杯果汁,道:“武汉暴雨,难得放假,平常快忙死了,头一回上来就被你给遇上了。”

“那可巧,”黄少天乐了,“改天叫上他们,去抢个BOSS玩玩。”

“有空吧。”肖时钦模棱两可地道。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黄少天那里传来翻找的声音,边隔着老远扯着嗓子喊,“你等等啊!我换个剑客号,术士这个我不熟,刚才是失误,是意外!我们再来一盘!这回我肯定一雪前耻!”

“好吧。”今天放假,肖时钦索性也就随他去了,还调出网页,仔细看了看这几年的更新内容。

不一会儿,黄少天换了号过来,两人乒乒乓乓地战起来,纷繁缭乱的技能音效夹杂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仿佛一下子把时光拉回当年。

不过,和黄少天一对一单挑,可不是以前的他会选择的。

他们打了将近一下午,后来又去匹配打2V2,虽然还是赢多输少,但也感觉到了明显的力不从心。

最后,黄少天操纵着剑客挽了一个剑花,半是打趣,半是自嘲地说:“肖时钦,你不行啊。”

肖时钦笑着说是,看着屏幕上剑客手中的长剑,焕发着湛蓝的光,依稀场上冰雨料峭凛冽,横空出世,转眼间,不过是一把品质优良些的副本武器。

黄少天沉默了好一会儿,伸了个懒腰,主动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了,你不去吃晚饭?”

肖时钦抬头看了眼钟,的确已经快六点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准点吃饭了,当职业选手时候那会儿的好作息,连张新杰都没能保持下去,何况他们?

再看窗外,雨已经快停了,毛毛细雨,绵绵地落在窗户上,水流都快辨不清了。

“这就去。”肖时钦推回键盘,活动了一下身体,“你呢?”

“我订外卖。”黄少天说,“对了,云秀有时候会开美妆直播,你有空关注一下,不然她每天都要念叨,我们这些家伙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然而的确是没找到,事实上也没去找。

肖时钦笑起来:“知道了,一定。”他从椅子前站起来,点退出时,按了按耳麦,轻声说,“再见。”

“再见。”

 

肖时钦再度撑伞走出门,窗外细雨如织,人流稀薄,还挺适合出门逛逛。

他比黄少天的订外卖好不到哪里去,出去吃,一样不怎么健康,但一个人,总是懒得做饭,始终想着随便凑合着过,这样稀里糊涂的,也就过去许多年。就像曾经,还轻狂懵懂的年纪,觉得只要玩荣耀就好,于是没想到,一玩就玩进去了整个少年时代,仿佛所有的热血与激情都奉献给了它。

八九点钟再回家的时候,雨又大了起来,整座城市陷在乌云与暴雨之中,只有灯火还亮堂,交织成一片海洋中的灯塔。

他早早关掉台灯躺下,拉上窗帘,雨声震耳欲聋,恍如有谁擂着战鼓,声声催促人去厮杀,而在一声声战鼓中,又催人老去。

于是,在一场又一场雨中,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武汉下着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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